第二章

暮云轩。

萧清欢为纸上梅花于花蕊处点上最后一抹红,放下羊毫笔,静待纸上颜料风干。画中红梅栩栩如生,淡而仍见有彩,颇为典雅秀丽。

“小姐这画可真好看。”品红由衷夸赞道。

紫檀闻言,笑了笑,说道:“你这话说得,咱们小姐哪幅画不好看了?”

品红忙道:“紫檀姐姐教训的是,咱们小姐呀,画什么都好看!”

“行了,一天天地就知道油嘴滑舌。”萧清欢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几个小丫头,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贯会讨人欢心。

“对了,王大人可走了?不知爹爹如何说?”想到早上品红说的那番话,她不由得好奇了起来。这王家也算是名门,与萧世亭又向来交好,这王大人的儿子今年刚中了探花,据说也是相貌堂堂,难保萧世亭不会相中。

“王大人回去了。”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萧清欢的思绪。只见一白衣男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摇着一柄竹骨折扇。此人并非旁人,正是萧清欢的兄长,萧清言。

萧清欢见兄长来了,连忙问道:“爹爹怎么说?”

萧清言看她这焦急的模样,本想逗逗她,现下却不忍捉弄,便道:“看着是不错。只不过,听说这王家后宅不太安生,几房姨娘整日闹来闹去的,那王家主母过于强势,不是个好相处的。娘说,你若嫁过去,将来日子怕是不好过。”

萧家家风纯正,向来不兴纳妾之风。萧清欢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仙眷侣。听得萧清言说那王家后宅之乱,不禁跟着厌恶起来。还好自家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不至于将她当成联姻的工具随随便便嫁出去。

“不过。”萧清言突然严肃了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大事。

“不过什么?”萧清欢追问道。

萧清言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不过方才送走王大人之后,宫里来人传话了,说是陛下召咱爹入宫。”

“所以呢?”萧清欢不明所以。

“所以我猜,多半亦是与你有关。”萧清言看着自家妹妹,缓缓说道。

萧清欢一头雾水,这是哪跟哪啊,怎么突然就和她有关系了,她每天都在家里写字画画,也没干什么事呀,于是她追问道:“哥,你倒是说清楚啊,怎么就和我有关了?”

没想到萧清言这回却不回答她了:“我瞎猜的,就这么随口一说。你也别往心里去啊。”不管萧清欢如何缠他,他都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

什么嘛,说话说一半,这不是平白让人着急吗。

好在没过多久,萧世亭便从宫里回来了。萧清欢一得到消息便坐不住了,但又不敢去问,毕竟她一个小女子,怎好随意过问父亲和陛下的谈话。

只是没想到,她没去找萧世亭,萧世亭却让人叫她过去书房谈话。

难道当真与她有关吗?

萧清欢一路忐忑地走到书房,正巧遇见了刚到的萧清言,二人站在门外瞧见母亲白晚舟也在书房里,正在和萧世亭谈话,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看来事情不简单。

萧清欢提起裙角踏入书房,欠身行了个礼,“爹爹,娘亲。”

萧世亭看了看她,思索了一下,说道:“方才陛下召我入宫,你可知所为何事?”

“这,女儿不知。”萧清欢回答道,“不过,哥哥说是与我有关。”

“哦?”萧世亭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萧清言,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说看,陛下召我,所为何事?”

萧清言见父亲这态度,便已知晓事情和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便如实回答:“孩儿猜想,此事定然与清欢有关,极有可能是陛下想要赐婚。”

“赐婚?陛下好端端地怎么想到给我赐婚?”萧清欢十分诧异,她看了看父亲,却见父亲一言不发,反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

萧清言接着说道:“爹退出朝堂多年,早已不问朝政,想来陛下也不会找父亲商议政事,那便只能是家事了。而我去年已经成亲,陛下若是找爹谈论家事,那必然是清欢的婚事。”

说着,他转头看向自家妹妹:“陛下日理万机,不会平白无故地提起你的婚事,想来定然是早已替你相中了人家,或者说,陛下想要给谁赐婚,正好就想到了你,如今不过是和父亲通个气罢了。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宣威将军沈怀瑾前些日子捷报频传,陛下有意嘉奖,想来这两天他便到京城了。难道说……”

“不错,确实是沈怀瑾,只不过他现在不是宣威将军了,陛下刚刚擢升他为镇远将军,官居二品。”萧世亭补充道。他对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不愿入仕,但政治敏感度却极高,心思缜密,很多事情不必说太清楚他也能明白。

兄长的话,仿佛点醒了萧清欢。是啊,她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值得皇上皇后记挂的,能被提起,那便只能是因为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难道是担心沈怀瑾功高震主,想要把他留在京城吗?

当她说出心中疑虑后,萧世亭道:“说对了一半。”而后又看了看萧清言,示意他继续说。

萧清言点了点头,对着萧清欢说道:“我猜,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担心功高震主。沈怀瑾的母亲晋阳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说到底也是一家人,陛下待他向来不错,为他指婚想来也是真心对他好的,所以会想要替他选个好人家。只不过真心之外还掺杂了一些别的小心思,若是将门联姻,终究是会后患无穷。若是文官之家,又有哪家能比咱们家合适?父亲早已致仕,虽在朝堂中素有威望,但手中却并无实权。”

“哼,你说这话,倒也不怕别人笑话。”萧清言此话虽是不假,但萧世亭却觉得听不下去了。好在只是自家人随便说说,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怕是要遭人非议。

然而此时萧清欢哪顾得上这些,她问道:“此事,当真已经定了?”

萧世亭长叹一口气,沉声道:“陛下开口,我又怎可推脱。我去时,恰好碰到那沈将军离开,想来陛下已经同他谈过了,让我去,不过是通知我一声罢了。”

见萧清欢急了,又赶忙解释道:“你且莫急,为父自是已经替你认真考虑过的。这沈怀瑾在军中素有威名,治军严谨。他双亲皆已亡故,年纪轻轻便已能够统率数十万大军,屡建战功却从不居功自傲,品性端正,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只是性子有些冷淡,怕是不太会照顾人。”

一旁的白晚舟听了许久,也开口说道,“是啊,这沈将军年少有为,早早就袭爵成了定北侯,也未曾娶亲。侯府人员简单,你若是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无需侍奉长辈,也不用料理什么后宅之事。沈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想来也没什么时间待在府中。定北侯府距此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你若实在想家,派人传个信,我们便过去看你。”

“女儿知道了。”萧清欢说道,“既是陛下赐婚,那便是皇恩浩荡,女儿自当听从。”

第二天一早,赐婚圣旨便送到了舞阳侯府。婚期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九,这是钦天监推算出来的好日子,大婚一应事宜皆由礼部筹备,主管司仪。

虽说是礼部操办大婚事宜,但下聘还得是定北侯府亲自出面。

由于沈怀瑾双亲皆已不在,没有长辈主事,只得将沈怀瑾的叔父沈佑之从扬州请了过来。沈佑之自幼体弱,没有像沈老侯爷一样从军,而是通过科举一步步走了上来,如今已是扬州知府。好在快到年底了,沈佑之本就要回京述职,半路收到家书,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带着沈怀瑾到舞阳侯府下聘。

定北侯府家底丰厚,聘礼倒也大气得很,诚意十足,萧世亭和白晚舟可以说是越看越满意。

当然,舞阳侯府准备的嫁妆也不差,萧清欢是萧世亭和白晚舟的掌上明珠,自幼便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萧清言把这些年走南闯北搜罗的宝贝拿出了一大半塞进萧清欢的嫁妆,他夫人乔以萱也添置了许多珍品进去。

萧清欢看着乔以萱拿过来的嫁衣挪不开眼,连连称赞:“大嫂,你这嫁衣绣得也太好看了!”

“你喜欢就好。”乔以萱一脸温柔。

她虽是商户之女,但家中却是江南出了名的皇商,每年都往宫中进贡布匹和绣品,家中绣娘技艺超群,她也学得一手绝妙绣技。自赐婚之日起,她便着手为萧清欢赶制嫁衣,好在总算是赶在大婚之前绣出来了。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二十九。

天气冷了许多,但京城里却依旧热闹非凡,因为这天还有一桩大喜事。

天子赐婚,百官庆贺。皇上皇后亲自来到迎凤楼上观礼,王公侯爵以及六部尚书皆前往赴宴。一个是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一个是才貌双全的名门千金,这门当户对的婚事,便是街上的老百姓听了也跟着一起高兴一起祝福。

萧清欢穿着嫁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开始紧张起来,攥紧了衣角。

看着萧清欢这紧张的样子,萧清言安慰道:“别紧张。若是那姓沈的小子敢欺负你,你跟我说。你哥我虽然身份地位不及他显赫,但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实在不行还有咱爹呢!”

萧清欢听他这么说,果真又放松了不少,笑着说道:“知道啦。”

此时,只听得外头一阵锣鼓声鞭炮声,接着喜婆高声喊了句:

“吉时到,新娘子盖盖头,该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