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萧清欢炖好汤的时候,才知道沈怀瑾已经回府了。她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不算太糟糕。沈佑之还没回来,傅氏便让萧清欢和沈怀瑾先用晚膳。

凉云轩。

一股特别浓郁的香味在屋子里萦绕,顿时令人食欲大开。沈怀瑾端着那精致的定窑青瓷小碗,拨开那些属于土鸡特有的,如黄金般色泽的鸡汤汁油珠儿,雪白的汤顿时浮现在眼前,浅尝一口,唇齿留香,久久不能散去。待吞下去以后,回味悠长。

“这汤...”沈怀瑾喝了一口,细细品味。萧清欢见他欲言又止,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不好喝吗?”

沈怀瑾慢悠悠地喝完,夸道:“味道不错。”见萧清欢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做的?萧大小姐竟还会下厨?”

萧清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略懂略懂,这鸡汤是今天刚和婶婶学的,我还怕将军不喜欢喝呢。”见沈怀瑾有些心不在焉,又问道,“将军,怎么了,这汤有什么问题吗?”

沈怀瑾放下碗,说道:“以前我母亲,也常常炖鸡汤。”

萧清欢心下一惊:糟糕,提起沈怀瑾的伤心事了。于是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

“无妨,你不必惊慌。”沈怀瑾打断了她的话,联想到洛云朗说的话,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她的印象太差又吓到她了,便解释道,“人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我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他们都不相信。”见萧清欢一直看着他,脸上不禁有些灼热,偏过头说道,“你忙活了一下午也辛苦了,多吃点吧。”

萧清欢有些诧异:沈怀瑾他是脸红了吗?

脸红个头,一定是看错了。听闻沈大将军冷若冰霜心狠手辣,连傅氏都说他对亲近之人也顶多就是态度好点多说两句,怎么可能跟她说两句话就紧张到脸红?

算了算了,吃饭吧,管他呢。

不过只休息了两日,沈怀瑾便被梁帝派去了西山大营操练新兵。沈佑之升任顺天府尹,即将在京城定居,这段日子正忙着搬新家。

一时间,本就不热闹的侯府就变得更冷清了。

瞧着这毫无烟火气的侯府,萧清欢决定,小小地改造一番,毕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怎么也得布置一下吧。

当然了,这件事还是要沈怀瑾做主,毕竟这是他家。

不过沈怀瑾听说萧清欢要布置改造定北侯府时,倒也没什么意见。

“你是侯府主母,往后侯府的事,你都可以做主。有什么需要就和周叔说。”

定北侯府的整体布局早已固定,不宜大改。若要改动,便只能在细节处花心思。种种花草,置办点小物件之类的。

说起来,萧清欢对造园这件事感兴趣,还是因为之前在博古斋里偶然看到一本古书,里面对于造园手法阐述得十分细致。萧世亭见她兴致勃勃,就准许她去捣鼓自己住的那个小院子。后来梁国公府的陆小姐过来赏花,见了这院子十分喜欢,便让萧清欢也去帮忙装点自己的院子,这让萧清欢更有成就感了。

定北侯府是几十年前先帝赏给沈绍群的,也就是沈怀瑾的爷爷。这三代下来都是武将,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并没有这文人墨客的许多闲情雅致,故而所住之处,也颇为简单大气。晋阳长公主嫁进来之后,倒是花心思打理过,只可惜红颜薄命。后来沈老侯爷和沈怀瑾也无心于此,便又回到了最初样子。

而舞阳侯府则恰恰相反,书香世家,尤善笔墨丹青,园中一草一木皆有讲究,萧清欢自幼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是有些不适应定北侯府的风格。

造园所讲究的,无非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修饰痕迹过重反而会适逢其反。

萧清欢观察了侯府的布局,画于纸上,在保持了原有的地势植被的基础上,于边角细微之处下手,种点花草什么的。

萧清言听说了她要改造园子的事,特意去寻了几株兰草中的珍品来,还帮忙一起布置。

只是他来了两三次都没见沈怀瑾,不禁有些不满,便问萧清欢:“他一直都不怎么在家吗?”

萧清欢解释道:“他很忙的,陛下让他去西山大营带兵,毕竟,能者多劳嘛。哪像大哥,一天天地没事做。”

“嘿,你这胳膊肘还往外拐了是吧!”萧清言“刷”地一下收起了折扇,轻敲了一下萧清欢的小脑袋,嫌弃道,“这才嫁进来多久啊,就帮着外人说话了。再说了,你哥我怎么就不务正业了!这不是给你布置院子来了吗?”

萧清欢吐了吐舌头,哄道:“是是是,我哥最好了!”

除了几株兰草,萧清言还带了两盆西府海棠,萧清欢将它们放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推开门便能看到。

沈怀瑾的书房外,她不敢放太多名贵花草。比较沈怀瑾起得早,有时会在那里练枪练剑,萧清欢担心他一个不注意就把花给削了。

本来萧清言还打算添置几套紫檀木家具过来,但萧清欢说快过年了,也不想搞那么大阵仗,等以后有空了再说,萧清言便也没再提起。

起初沈怀瑾没太在意,夜里回来得晚,早上匆匆忙忙就出门了,也没仔细观察。后来有一次回来得早,才发现侯府不太一样了,看起来好像没改动什么,但实际上却处处都焕发新机。院子里的花草更好看了,一花一石,皆具林下风致。屋中也多了好几盆兰草,看着格外雅致,有那么点文人墨客的意思了。

“将军回来啦!”月白在院中经过,见沈怀瑾站在屋子里不知在看些什么,又问道,“将军在找什么?”

沈怀瑾转过身,问道:“夫人呢?”

月白回道:“夫人在后厨呢。”

又在后厨?她这么喜欢做饭?

沈怀瑾不禁有些好奇,向后厨走了过去。

还未踏进厨房,香味便扑鼻而来,馋得沈怀瑾肚子都开始咕咕作响。

他悄悄走到萧清欢侧后方,看了眼砂锅,只见里面竟什么都有。

油豆腐、大白菜、鲜肉片、香菇、干虾、粉条……

“这是?”沈怀瑾看着这一锅大杂烩,不禁发出疑问。

萧清欢被突然出声的沈怀瑾给吓了一跳,猛地一转身便撞上沈怀瑾的胸膛,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沈怀瑾不由得有些心慌,轻咳一声,别过了脸。

萧清欢这才意识到二人靠得十分近,便有些局促地往旁边挪了挪,向他解释:“这个,是跟嫂嫂学的。以前见她做过,十分方便。”

说着说着,又有些尴尬,“这,我不知道将军今日回来用晚膳,就打算随便吃点。将军先去歇会,我再让人做多几道菜吧。”

“不必麻烦了。”沈怀瑾打断道,“就吃这个吧,我也试一试。”

沈怀瑾对吃食要求不高,平日在军营里吃得都很草率,有时被召去赴宫宴,又吃不惯,只觉得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而萧清欢做的菜,总有种家常菜的味道,特别有烟火气。

见沈怀瑾胃口大开,萧清欢更是信心满满,也没刚开始那么拘束了,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了家里的事。

“我大嫂的厨艺那真的是没话说。我以前也没想到,她一个江南富商家的大小姐,厨艺那么好。她虽不善诗文书画,但刺绣特别好,而且很有经商的天分。”

“从前我大哥很喜欢到处跑,游历江湖,一开始我爹娘还总担心他,后来也就随他去了。但自从成亲之后,我大哥就没再出过远门,平日也很少在外应酬,总说舍不得我大嫂那一口吃的。”

“我原先并不爱下厨,也不明白我大嫂为什么那么喜欢自己做饭,这几日才明白,自己做饭确实有意思。”

“左右我在这府里也无事,便自己瞎琢磨了。”

……

一说起家里的事情,萧清欢便停不下来。这一顿饭下来,沈怀瑾对舞阳侯府的了解又更深了一层。热热闹闹,幸福美满。

不像这定北侯府,孤寂冷清。

自从三年前,老侯爷过世后,这偌大的侯府便只剩他一人了。

不对,现在,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只是,她这样一个蜜罐里长大的人,却嫁入了这冷冰冰的侯府,自己却也无法时时陪在她身边。

沈怀瑾想着想着,心中开始愧疚起来。

看着沈怀瑾脸色越来越不好,萧清欢心里开始发毛:该不会是嫌她话太多了吧?

沈怀瑾见她似是又要误会了,便道:“你以后若是想家了,便回去看看吧,记得让人和我说一声便是。”

听到这话,萧清欢如获大赦,确认道:“将军此话当真?”

“我骗你作甚?”沈怀瑾面不改色地说道,“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萧清欢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夹起几片白菜,就着粥就吃了下去。看着萧清欢胃口大开的样子,沈怀瑾更有食欲了,吃得竟比平时还多了些。

他家夫人,真的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