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知道陈麦冬混,但没想到他会混到少管所。她对陈麦冬印象不差,初三那年家里经济窘迫,她只能每天拄着拐杖上学,老师就号召班里男生多帮助她,偶尔下雨天不方便,陈麦冬背着她还上过两回厕所。

王西夏回她:陈麦冬秉性不差,就是没在父母身边教养,爷爷奶奶又管不住他,误入歧途交了些不好的朋友。

庄洁止了步回她,她实在太好奇陈麦冬是怎么从混子成为遗体整容师的。

王西夏回她:他爷爷生前在殡仪馆有关系,好歹里面有个编制。估计最主要原因是他也不会干别的。

庄洁了然地回了句:怪不得,是我把他想神圣了。

王西夏回她:别扯淡了,他就是混口饭吃。

接着又回了条:据说他很厉害,有职业级别证书的。前两年他是在北京的殡仪馆,他爷爷去世他才回来的,他奶奶日常需要人照顾。”

庄洁好奇:他老子不是很有钱?

王西夏回她:他老子有个私生子,那三儿嚣张的不像话,前几年带着私生子回来闹了,他爷爷就跟他老子断绝关系了。闹得很严重,出警了都。

庄洁问:那他妈呢?

陈麦冬的家事学校里人尽皆知。陈父早年在外经商发了大财,混了个三儿后想抛弃糟糠妻,夫妻俩打起了官司,才十二岁的陈麦冬就被送回了爷爷奶奶身边。

王西夏回她:早离了。他妈也已经组了家庭生了孩子,他爸跟三儿结了婚。陈麦冬就一直跟着他爷爷生活。

庄洁想到有回陈麦冬正把她背下楼,门卫过来找,说他妈妈等在校门口,陈麦冬冒着雨冲过去,没几分钟红着眼睛回来,脱掉身上淋湿的外套,继续把她背到了厕所门口。单这一个举动,庄洁就明白他是一个秉性不坏的人。平日的惹事生非,无非就是想让学校打电话请家长,这样他的父母才会回来。

当时的庄洁也才失去生父,她完全能理解陈麦冬的意图。后来她考上城里的高中借宿在小姨家,陈麦冬念的是镇高中,俩人也就没什么交集了。

这边王西夏又斟酌着发了条:季仝已经去总部了,说是研发部。

庄洁回:我两个月前就知道了。

王西夏回她:这两天我回去陪你。

庄洁回:别扯淡了。我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王西夏问她:彻底放下了?

庄洁回:放下放不下都要放。其实我跟他挑明了,他一直对我暧暧暧昧昧的,没给我一个正面的回复。

王西夏惊讶:你主动挑明的?

庄洁站在街头点了支烟,回她了一个:嗯。

庄洁有一个喜欢了三年的男人,对方是她上司。那男人也清楚庄洁喜欢他,但一直都不表态,庄洁今年烦了,索性就挑明了。

庄洁又回了条:我跟他表白了520个字,他一个字没回。出国前他给我打了通电话,说随后也安排我出国。可去***吧,老子直接就把他拉黑了。

王西夏回她:也好,你们家世悬殊太大,长痛不如短痛。

庄洁回她:家世不是根本问题,问题是他对我的态度。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是有野心,我也想出国,但绝不是在他的安排下不明不白地出去。但凡他点一下头,我都会不顾一切地随他出去。哪怕他说他的家庭接受不了一个***,我也认了。”

“我能感受得到他喜欢我,也欣赏我。只是这种喜欢还不足以让他接受我的残疾。”

王西夏回她:季仝慎重惯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作出承诺。接着又回了条:他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太会给自己留后路了。你道行浅,降不住他。

庄洁没回她。

王西夏又回她:我国庆回南坪镇,我堂哥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庄洁回她:你不是发誓不回来了?

王西夏回了句:我凭什么不回。

庄洁回她:行,你回来了我们再约。

合了手机准备回家,被一位奶奶拉住问:“你见着我们家冬子了没?

“冬子是谁?”庄洁反问。

奶奶松了手,去拉另一个路人,问见冬子了没?对方是游客,摇头说不认识冬子。旁边一个熟识的街坊接话,“陈奶奶又犯迷糊了,冬子在工作呢,马上就回来了。”说完搀着陈奶奶回家,嘴里还说着,“赶紧煮饭吧,冬子回来就饿了。”

陈麦冬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下午被邻村请去为一位老爷子入殓。原本是要送到殡仪馆,但这家是喜丧,老爷子差三岁满一百,儿子信风水,说一定要让老爷子在家出殡,还请了两班唢呐和歌舞团要热热闹闹地大办。

一般农村正常死亡都是亲人入殓,很少会请遗体整容师。但陈麦冬是从北京殡仪馆回来的,南坪镇有钱人又多,尤其家里老人去世的,好像能请得起遗体整容师,就是一种体面和排场。

镇里的殡仪馆规模不大,特殊要求也少,而且正常死亡的居多,相对轻松很多。他在北京的殡仪馆只接待非正常死亡,如交通事故,***,他杀,溺水等人为或自然灾害造成的死亡。如果遇上极端特殊的,还要一点点地拼接缝合,一具遗体花上三两天也正常。

而正常死亡的,需要用特殊手法把遗体尽量恢复到自然状态,然后清理消毒,穿衣,面部修复及化妆。

陈麦冬入行的第一年都是在适应,从心理到生理。第二年才慢慢地放平心态,平和地去面对和整理每一具遗体,给予他们最后的尊严和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