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冯天麟萧景第26章

次日,宋慈一行所拜访的头一家富户,是距衙门五六里地的“雅宜庄”。主人问明宋慈来意,说家族人丁旺,出入平安,一切顺利。宋慈见主人意态生动,神采飞扬,不像说谎之人,寒暄几句后,便出来了。

接下来是从“雅宜庄”出发,继续往北行十数里,便到了当地首富丁君善所居的“融园”。听曹主簿介绍,丁君善是与东洋人做生意起家的,主攻“文房四宝”的买卖,拥有广南东路最大的笔庄和纸庄,为人重情义,年轻时原配去世,就一直未再续弦,因此只有一个名叫丁冲之的儿子,与其相依为命。

丁冲之年二十余,才貌颇出众,去年刚中了秀才,可谓前程似锦。

融园的管家名叫金禄,是丁君善的大舅子,其人五十多岁年纪,肥短的身材,和气的面孔,一双精明的眼睛,不断打量着宋慈。但他是认识曹主簿的,因此当曹主簿向其介绍了宋慈的身份之后,他的表情便马上变得恭敬了。

金禄将宋慈一行迎进融园,一一在融园的会客厅坐下。宋慈环视一圈厅内布局,眼光不禁被墙上所挂的一幅幅书法所吸引。

金禄道:“这都是我妹夫自己写的。他是经营‘文房四宝’的,对书法下过很深的功夫。”

宋慈道:“确实写得不错,没想到丁君善还是个儒商啊。”

“宋大人过奖。不知宋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金禄问。

宋慈道:“七星山厉鬼洞中发现两具无头男尸,因男尸身上所穿衣物典雅华丽,故宋某以为死者是某富家子弟及其仆从,久闻融园丁家是本县头富,所结交的都是名门望族,富贵中人,因此特来融园打听情况,不知阁下有否听闻富家圈中,有子弟失踪的消息?”

金禄一听,脸色一下就白了,脸上的笑意也突然消失了。

“宋大人,不知你是否带来死者的衣物,如若带了,小的想看一看。”金禄的神情看起来颇为紧张,双手不停地搓着。

宋慈往身后的萧景,周辕递了个眼色,二人马上会意,便从手中提着的箱子中,将干尸身上所穿的衣服,以及验尸格目拿出来展示了。

这不展示还好,一展示这金禄便当众尖叫起来。

“宋大人,能把衣服摊直了看看不?”他问,脸色已经煞白了。

宋慈对萧,周二人道:“把衣服摊直了让他看。”

于是,萧景,周辕又将一件件衣服摊直展示了,那金禄竟然眼睛一红,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又仔细看了验尸格目,喉咙不住哽咽着。

“冲之,你怎么了,是谁把你害了,你爹不是说你去临安府游学了吗?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到底是谁作的孽啊。”金禄跪倒在地,不断哀嚎,引得园内的下人纷纷走过来看。

金禄擦了擦眼泪,道:“你们都走开,各干各的去。”

下人们也就没有停留,都走散了。

宋慈道:“白衣男子果然是丁君善的独子,也就是你的外甥丁冲之对不对?”

金禄抽泣道:“看衣物及验尸格目所载,确定是在下外甥丁冲之。”

宋慈道:“另一个衣服稍微朴素一点的,是不是丁冲之的随从?”

金禄道:“没错啊大人,此人是我妹夫专门请来保护冲之的。他名叫高魁,是江湖上有名号的高手。没想到连他也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而且我外甥冲之所系的宫绦,一端是镶有玉佩的,这儿怎么没了?”

宋慈道:“我们怀疑是有人见财起异,用药迷晕了丁冲之和高魁,然后将迷倒后的二人带到了七星山厉鬼洞,搜光了二人身上的钱财,也剪走了丁冲之宫绦上所系之玉佩,最后便将二人割去头颅,弃尸于厉鬼洞中,而又因厉鬼洞干燥通风,也因此我们发现这两人时,这两人都已成了干尸,目前已葬于无名尸墓中了。但据宋某检验,此二人遇害日期已达十个月之久,为何你们融园却置若罔闻,迟迟不报案呢?”

金禄道:“不瞒大人说,在下早就觉得蹊跷了,也一次次问过我妹夫,可他说冲之没事,冲之是去临安府游学了啊,所以我也就忍着没有报案了。可问题是现在连我妹夫本人也不见了啊,急死人了。”

宋慈道:“丁君善也不见了?”

金禄道:“他说是出海了,去琉球,高丽等国考察去了。他说丁氏本来就是以海外生意起家的,后来虽然把主要业务都转向国内了,但也不能忘本。这几年笔庄和纸庄的买卖不太景气,生意都被临安和湖州的给抢去了,因此想重新壮大海外生意。”

宋慈道:“丁君善几时出海的?”

金禄道:“九个月前吧,走得也很奇怪,招呼不打就出门了,出门之后才给我来了一封信,告诉他出海考察去了。”

宋慈道tຊ:“信还在吗,在的话拿给我看看。”

金禄道:“在的,请宋大人稍候,在下去去就来。”

说罢,金禄便起身拿信去了。萧景便对宋慈说道:“大人,如果金禄所说是真的,那这个丁君善的行为是很反常的。一个当家的怎么可能扔下家业,二话不说就走了,而且一去九个月不归,这说得过去吗?”

宋慈道:“等金禄回来,我看过信件后再说。”

萧景道:“还有丁冲之具体失踪的时间也要确定下来,从尸体来看,他的死亡日期跟他父亲丁君善的所谓出海日期也是很近的。父子俩一时之间,一个死亡,一个出海,岂不奇怪?”

宋慈没有马上回答萧景,恰好金禄也回来了,便对金禄道:“九个月一共就写来一封信吗?”

金禄道:“一共写来两封,第二封是今年五月写来的。请宋大人过目。”

金禄把两封信交到宋慈手中,宋慈便打开信封,展信来看。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丁君善的一笔好字。

宋慈道:“金禄,这是你妹夫的亲笔吧,你看得出来吗?”

金禄道:“是我妹夫的亲笔没错。”

宋慈没再说什么,低头浏览起信件来。两封信都写得不长,第一封是年前写来的,主要是说笔庄纸庄生意不好,常年受到临安,湖州方面的挤压,自己已经从阳江县海陵岛登船,前往琉球,东瀛和高丽,去那里拜会当年的老客户去了,也顺便去考察海外市场的变化。而为了结交外邦王室,以方便双方贸易,他特意将家里珍藏的宝物,也就是“画圣”吴道子的真迹《玄宗归猎图》带出,以备进献之用。

第二封信是写于今年的五月份,在信中,丁君善写了海外的一些新气象,新风尚,因此前半部分写得很轻松活泼,但后半部分突然笔锋一转,说自己在海外他国,语言不通,当地人见他是外来的富商,多有歹意。近几日他就被一群帮派分子盯上了,敲诈的条子已经收到,是用一柄飞刀扎在门上的,说不出钱,就要他的命,他感到有些害怕,打算提前回国了,真怕被这些亡命徒杀害在异国他乡……

宋慈将信看过,又递给萧景、周辕看,在这期间,金禄对宋慈说道:“第二封信收到至今,已过去三个多月了,可君善还是没有回来,我心里慌极了,时刻都在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或者真如信中所说被人杀害于异国他乡了。”

宋慈没有正面回答金禄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金禄,融园应该还有不少丁君善写的东西吧,比如其他信件,文章,账本,只要是他写的字,你再拿一点过来给我看。”

金禄道:“好的大人,在下的房间,还有几封早些年君善写给我的信,我这就去拿来。”

很快,金禄又拿着两封以前的信回来了,信上的字迹初看也是与出海后写的那两封信一样的。但仔细观察国内国外两组信件,便会发现,两组字在习惯性写法上多有不同。

宋慈初步断定出国后写的那两封信都是伪造,但为了进一步确证,宋慈又对金禄道:“还有没有丁君善写给你的信,或写给融园其他人的信,有的话统统拿来。”

金诺道:“有,我这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