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典故是陈放告诉我的。

他说,人们通常会选择这天去理发,意喻剃龙头,祈祷整年都能交上好运。于是,2001年,十一岁的他,用一把锋利的铁剪子,掠夺了我引以为傲的长发。

我始终忘不了发丝过刀锋的声音,微妙的滋滋滋。所幸他手下留情,只剪断几厘米发尾,却已足够我用穷凶恶极的面目对待他。

犹记得胡同口,在我惊怒交加的眼神中,陈放将那几簇黑溜溜的直发胡乱往口袋一藏,晃了晃光洁青裸的额头说:“龙抬头龙抬头,好运永远跟你走。”

刹那,我的穷凶恶极变温柔娇羞。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一个男孩如此迫切希望好运降临到我身上,除了钟意我,几乎没其他选项。

加之我从小跟着我妈看古装剧,老听里边儿说青丝即情丝。以前的私定终身,都以头发为信物的,未婚女孩若将头发送给了谁,必要托付终身。

后来,我广而告之,说陈放藏了我的头发,我长大后要以身相许。导致胡同方圆五里内的小伙伴每每看见他,都笑得群臣退散,除了居回。

居家人在我们片区是个特别的存在。

陈放的父母跑出租,我的父母在公交机构就职,其他人的父母,有的是小摊贩,有的……唯独居家是书香门第。

居回的母亲在大学任教,父亲是省专聘象棋教练员。居家祖上有人曾获得国家第一批象棋特级大师的殊荣,新中国刚成立那会儿,还被评过十大杰出人物。

八岁那年,居回也在象棋方面展现出过人天赋。他精于中炮对屏风马的各种布局变化,残局功力尤深,从此走上一条永远在比赛、不知何处是尽头的路。

或许正因如此,他的话对平凡无奇的我们来讲,犹如指向标。

他说等会儿有风雨,我们就一窝蜂跑回家带伞。他说夜晚的风有声音,我们就排着队到巷口喝西北风。所以他说,陈放剪我的头发可能不是因为钟意我,而是想恩断义绝,我才恍然大悟:对啊,古装剧里绝交的时候,也经常划袍断发!

为此,我和陈放打了一架。

我急匆匆跑去找他,问他是不是想和我划地绝交,他的回答人神共愤,我没忍住。

和男孩子交手,尤其是不懂怜香惜玉的男孩子,我自然没讨到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坐在巷口的青石凳上哭。居回出门买酱油,撞见鬼哭狼嚎的我,佯装没看见。再回来时,手中除了酱油,还多了一瓶碘酒。

少年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安静坐在我身旁,用那双PK掉无数青少年的细长的手,为我擦药消肿:“难道……他剪你头发,真是为了绝交?”

沉默夜色里,他出口相问。

我抽抽噎噎摇头,“不,是钟意。但当时夜太黑,他说,他剪错了人……”他的目标是我身边的伙伴,人称胡同第一小美女。

这答案简直比和我划地绝交还丢脸,居回却笑了。

那斯文干净的眼角微微上倾,瞧得我立时忘记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