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枝祁琅第61章

宋知枝站在门口,见何夫人用力挣扎,想给里面的盈盈提个醒,可她被两个官差死死压着,动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干着急。

盈盈又哭了许久,而后擦了一把泪,慢慢直起腰杆。

“是我,我杀了何子越!”

“他打死了我父亲又将我强掳进府中欺辱!”

“我恨他,一刀又一刀,那一刻,我只觉得解气!”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外面的何夫人,她一下不挣扎了,身子踉跄了退了几步,最后闭了闭眼睛。

宋知枝将何夫人带回先前那个审讯室,请官差给她松开了绳子。

她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人抽筋拔骨了一般,精气神都没了。

“他该死。”她喃喃说了一句,像是想让自己相信一般,她又重复了一句:“他该死!”

“当年他求娶我时曾信誓旦旦的说,往后余生只我一人。我信了,我信了啊,尽管母亲一再告诫我,男人说这样的话不可信,可我觉得他是不一样的,我嫁给了他。我随他去过南边境蛮荒之地,我随他去过西部苦寒的高原,我随他去过北地日日黄沙,此时想想是真苦,真难,可当时并不觉得,甚至甘之若饴,因为我二人彼此相守,情意相通。后来,我让娘家帮忙,将他调任岳州,日子才慢慢好过了。可他坐稳岳州府台后,开始嫌弃我不能生育,嫌弃我人老珠黄,他先是纳妾,再是养外室,我跟他吵,跟他闹,为难那些女人,但日子一长,我真的累了。但他却变本加厉,竟然开始强抢良家女子,用各种**下作的手段逼得人家家破人亡。此时的何子越已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他成了彻头彻尾的恶棍。”

说到这儿,何夫人看向宋知枝,痴痴的质问:“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宋知枝长叹一口气,“该。”

“那你们为何死抓着这件事不放,便当做一桩普通的盗窃杀人案,不行吗?盈盈和李世,他们不过是两个孩子,父亲被何子越打死,盈盈被何子越欺辱,李世被何子越打断了腿。那晚,我去盈盈院里,撞见了李世,而何子越已经在院门口了。二人跪下求我,我摸了摸良心,决定帮他们一把。我将何子越打发走。而后让盈盈跟我回我那院,装作教她规矩,又是打又是骂的闹出很大动静,为的就是让下人们都看到她在我房间里,再让她悄悄从后窗离开。我能为他们争取一晚上的时间,只要他们顺利逃出府门,这点时间足够他们逃出岳州府,逃离何子越的视线。只是他们还是被何子越发现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将他杀死。”

何夫人冷嗤,“你要问我后悔么,不,我不后悔。”

她没料到盈盈他们会杀了何子越,但知道以后,她只觉得痛快,觉得解脱。

审讯室有个小窗户,宋知枝看了一眼,道:“天亮了。”

何夫人抬头看向宋知枝,有些紧张的问:“那盈盈和李世……”

“杀人者偿命。”

“……”

“但我想陆大人会为他们求情的,只是最后如何判刑,还需经三法司。”

毕竟他们杀的是朝廷四品大员,需一层层审查下来,但官官相护,只怕盈盈和李世还是难逃死罪。

天亮后,何家人来领何子越的尸体。

何家二房两个侄子,倒不太关心其他,只帮着何夫人求情,问她什么时候能归家。

“你那大侄说他媳妇快生了,等着你给抱孙子。你那二侄说要等着你回家,然后举家搬回老家信县。”宋知枝将何家两个侄子的话带给何夫人。

何夫人一生无儿无女,但养育了何家二房两个孩子,不是母子胜似母子。

何夫人皱紧眉头,“他们生的孩子自己带,还有谁说要跟他们一起回老家了,我有娘家,有娘家侄子养老,你给他们带句话,让他们赶紧离开岳州,在这地儿也不怕被百姓戳脊梁骨。”

宋知枝笑,“年纪不小了,脾气也收敛一点吧。”

何夫人瞪宋知枝,又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何子越今日下葬,你能带我去看他最后一眼吗?”

宋知枝微怔,“你,想去看他?”

何夫人点头,“这辈子最后一眼了。”

何夫人虽然包庇了凶手,但陆长安不追究的话,其实事不大。宋知枝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何家祖坟不在这儿,但他尸身都腐烂了,只能按着原先计划好的先将他埋到这儿,等何家小辈回到老家安顿好以后,再商议挪坟的事。

下葬的地方在城郊的一座山上,种着不少石榴树,这个季节正是石榴花开的时候,一朵朵一簇簇的,开得如火如荼。

宋知枝带何夫人过去的时候,正赶上下棺的时候,何家大侄问她要不要再看一眼。

何夫人抚摸着棺材,许久后摇了摇头,“不看了,我要忘记他老了以后的样子,只记得他年轻时的样子吧,那时候最好看。”

大侄点头,招呼人将棺材放入坑中,小辈们一人添了一抔土,而后下人们上前用铁锹填,一会儿的功夫就起了个土包。

何家小辈跪下磕了三个头,丧礼就算完成了。

然这时候,外面响起了马蹄声,而且齐咚咚的一片。接着一群穿黄金甲的将士进了山林,迅速的列队排开,将他们这些人包围。

接着一人走来,他穿着宝蓝色的长袍,信步走来,腰束金带,头戴玉冠,身姿秀挺。再往上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凤眼狭长,眼尾上挑,一副睥睨众生之态,矜傲十足。

但左脸一道刀疤,让这张脸看上去多了几分狠厉之色。

从宋知枝这个角度看,先是一枝石榴花遮住了他的脸,再是刺眼的光,待他走近了,她恍然看清他的脸,心下扑通乱跳,赶紧躲到一棵石榴树后面。

真是冤孽!

怎么就碰到这厮了!

堂堂七皇子不在盛京,跑到这山沟沟里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刨人家的坟

宋知枝思绪百转千回,再看祁琅那狗东西却一脸惬意,嘴角带笑的,仿佛来这里就是为了赏风景。

“已经埋进去了?”他看着那坟头,笑意深了几分。

宋知枝抿了抿嘴,心想他笑得这么贱,肯定没安好心。果然下一刻,他接了一句:“那就劳烦各位再挖出来吧。”

上来就刨人家的坟,这事是人干的吗?

当然宋知枝没多气愤,但何家人气坏了,大侄二侄挡到坟前,质问祁琅是什么人,竟敢挖朝廷四品大员的坟。

祁琅大概觉得这二人不够份跟他说话,所以理都不理,只四下望着,像是在找什么。

宋知枝赶紧在树后躲好,等了一会儿,再偷摸往外看,但见祁琅特别不讲究的坐在这棵石榴树下,手里还多了一枝开得娇艳的石榴花。

他把玩着这石榴花,不时揪一片花瓣,放手心里蹂躏一番,然后扔掉。

那边江远跟何家人解释:“我们是大理寺来督办此案的,这位是我们大理寺寺卿。”

大侄神色惊疑,大概没想到这案子还能惊动大理寺,要大理寺寺卿亲自来查。

“我伯父的案子已经结了,你们可以和陆大人沟通。”

“陆大人那儿,我们自然会沟通,但不妨碍我们再查一遍。”

大侄瞪大眼睛,气道:“我管你们怎么查,但我伯父已经下葬,我们何家便绝不容你们再刨坟。”

江远顿了一顿,“还是劝你们别妨碍官府办案。”

“你们官府也不能不讲理,刨人家的坟那是伤天害理的事。”

江远扶了扶额头,心想不就刨个坟,你们一个个往前戳,真不要命了?他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快把一整枝石榴花薅秃了。

他不敢再耽搁,让官差将何家人给拉开了。

“七皇子面前,看谁还敢再闹!”

这话将何家人给震慑住了,不由纷纷看向坐在地上,闲得葬花的男人。

江远叫来几个官差,让他们赶紧挖,只是铁锹刚下土,何夫人冲开阻拦他们的官差,一下扑到了坟头上。

“还有没有天理了,再大的仇恨也没有刨人坟的,什么七皇子,老娘还真不怕,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

何夫人怒目圆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宋知枝在石榴树后,不由心里发慌,恨不得上去拉走何夫人。

江远让两个官差拉那何夫人,她就使出了平日里撒泼那股劲,扒着坟头就是不走,还一边哭一边骂。

“老天爷啊,开开眼吧,我一个寡妇就这么让人欺负啊!七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圣上也得守法,他凭什么能胡作非为!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偏偏不干人事!”

祁琅听着乐了,“我这七皇子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便是高兴杀谁就杀谁。你想死是吧,江远,那就利索点吧。”

江远眸子一下锐利,当下举起手中弯刀。

宋知枝再看那何夫人,竟躺平在坟头上,一点没有要躲的意思。她又急又慌,手上有没趁手的,随后扯了一把石榴花朝祁琅砸了过去。

绯色的石榴花瓣不会伤人,但会迷了眼睛。

祁琅不防被攻击,透过花瓣见一窈窕的身影逃走,当即起身一跃,扯住那女子,结果不小心将她衣袖给扯下来了。

撕拉一声。

宋知枝不敢回头看,见陆远安急匆匆赶来,腿比脑子动的更快,一下扑到他怀里,先将脸给埋住了。

“子玉,他轻薄我!”

她故意掐着嗓子说话,同时手指向后面,还带着哭腔。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他就想……就想辱我,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祁琅脸黑成锅底,奈何手上还拿着那女子的袖子,扔了心虚,不扔又是人赃并获的。

陆远安先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用宽袖挡住了宋知枝的头和身子,再看向祁琅:“七殿下,这是下官的……外室。”

宋知枝身子僵了一僵,倒是没想到陆远安会这么说,但眼下这情况也实属无奈。

祁琅冷哼,“你这外室好大的胆子,竟敢加害本殿下!”

“加害?”陆远安不解,“她用什么加害您的?”

祁琅脸更黑了,总不能说石榴花瓣吧!

“哼!”

“殿下花名在外,我这外室虽生的貌美,但她已是有主的人。”

“你他娘的……”

“还请殿下自重!”

宋知枝暗里偷笑,这祁琅是真有理说不清了。为了配合陆长安,宋知枝继续哭,哭得凄凄惨惨,好似真受了欺辱一般。

祁琅眯了眯眼睛,继而勾唇一笑:“刚本殿下摸了一把,这女人玉骨冰肌,确实是极品,不若陆世子将人送给本殿下,本殿下念你还算识相。”

宋知枝忍不住想翻白眼,他就是这么把自己名声糟蹋坏的。所以当他亲口说只碰过她一个的时候,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陆长安神色一肃,“本官惯来不懂奉迎,让七殿下失望了。”

祁琅眸子深了深,仍旧笑着:“送来的没有抢来的香,陆世子,往后看好你这外室,别让本殿下逮到。”

说完,祁琅回去,继续监工去了。

陆长安低头看宋知枝,“你没事吧?”

宋知枝摇头,“何夫人呢?”

“已经被我们的官差带走了。”

宋知枝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

“我不能让他看到。”

陆长安抿了一下嘴,“刚才失礼了。”

“没,我应该谢谢你。”

宋知枝不敢再逗留,忙低着头走了。

祁琅总感觉刚才那背影有些熟,下意识再看,却被繁盛的石榴花遮住了眼睛。他又坐了回去,催着江远让他赶紧把棺材挖出来。

陆长安皱了皱眉头,上前询问祁琅:“殿下,您这是何意?”

祁琅随口道:“大理寺查案。”

“这何子越的案子已经查清了,殿下想要查看案宗的话,可以跟下官回府衙看,实在没必要再将何大人的尸骨挖出来。”

“你查清了?”祁琅抬头看向陆长安,眼神又冷又锋利。

“是。”

“这话可是你说的。”

陆长安皱了一下眉头,“确实是下官说的,案子已经查清,再无疑点。”

祁琅扯了一下嘴角,“行啊,那再要查出什么来,便是你心怀不轨,意图掩盖真相。”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棺材挖了出来,棺材盖被掀开,腐臭之气蔓延。

祁琅用石榴花掩住唇鼻,让大理寺的仵作再次验尸。

很快仵作有了结论,“殿下,这人是中毒而亡。”

这一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怎么会,明明是刀入要害而致命的……”陆长安话都说不利索了。

祁琅冷嗤,“陆世子,看来本殿下也得好好查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