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枝回到灵云粮铺,赶忙让曲墨染和谨烟收拾东西,并且嘱咐掌柜的一定不要暴露她来过这里的消息。
“姑娘,咱们去哪儿?”谨烟问。
宋知枝一咬牙,“我们先出城,离开岳州,再做盘算。”
反正不能让他看到她,知道砚儿的存在。
“咱们就这么带走砚儿,那世子怎么办?”
宋知枝皱紧眉头,砚儿是陆长安养大的,视如亲子,她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带走了,确实太不厚道了,可她也是没有办法。
“是我对不住他了。”
说走就要走,可子衿带着行意和砚儿去街上玩了。
“你们先收拾,我去找他们。”
宋知枝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找到他们,她跑过去,一把抱起砚儿,让子衿抱着行意,赶紧往回走。
可刚走到路口,却见祁琅一行人进城了。
他们只好躲到拐角处,等着他们过去。
“娘,放我下来。”砚儿挣扎道。
“怎么了?”宋知枝问。
“我要捡地上的小石头。”
宋知枝将砚儿放下后,歪头盯着这一长队人马。
祁琅走在最前面,马给江远牵着,他背手缓步走着,与旁边的陆长安不时说一句话。他兴致很高,但陆长安一直咳嗽,有些体力不济。
五月飞絮漫天飘,犹如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看着他,不由想到雁归城的冬天,下雪的日子里,他们在暖和的屋里,她做针线,他看书。
这一别,此生再不复相见了。
她这边感慨良多,然一眼没看住,砚儿竟扭动着小身子跑过去了。
“爹爹!爹爹!”
显然,他是看到陆长安。
宋知枝看到这一幕,却一下怔住。
而这边祁琅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肉墩墩,头发稀疏,长得极其可爱的小家伙朝他跑来,嘴里还喊着爹爹。
待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抓住爹爹了,咯咯。”
小家伙乐得不行,仰头看到祁琅,又一下傻了。
陆长安回过神儿,赶忙抱起砚儿,“爹爹在这儿。”
砚儿看看陆长安,再看看祁琅,而后小脸一红,埋进陆长安怀里。
祁琅挑眉,“陆世子,这是你儿子?”
陆长安干咳一声,“是。”
“哦,倒是听过一些传言,陆世子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不过据说你那外室在生产的时候死了?”
这话问的,多少有点没礼貌。
陆长安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她命薄。”
“娘在那儿!”砚儿这时指了指胡同里面。
祁琅往里看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怎么还有娘?”
“呃……”
“哦,想起来了,陆世子还有一个外室,脑子有问题的那个。”
用石榴花偷袭他,可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祁琅给这关系安排的明明白白,倒是省得陆长安编谎话了,毕竟他也不擅长。
“你这儿子连爹都能认错,不太聪明啊。”
“……”
“呵,倒是跟陆世子很像,一个案子这么久也查不明白,可不不怎么聪明。”
揶揄了陆长安一句,祁琅得意的继续走。
陆长安嘴角抽了抽,也不知谁不聪明。
眼看陆长安把砚儿抱走了,宋知枝真是又气又无奈,暗暗骂了祁琅几句,又一路跟着,确定他们进驿馆了。
不多久陆长安的小厮丹青来传信,说是祁琅的人监视着他,他没法把砚儿带出来给她。
“祁琅监视陆世子做什么?”
丹青叹了口气,“何子越是中毒身亡的,那七皇子就认定我家主子意图包庇真凶,这不就给圈禁起来了。”
“何子越是中毒而亡?”
“是,可谁能想到呢,胸口好几刀刀伤,还有一刀命中要害的,便没人往中毒那方向想。而且何子越中的这毒也是怪哉,尸身上一点痕迹没有,经验丰富的仵作都没有看出什么来。”
宋知枝呼出一口气,祁琅明显是故意为难陆长安,就算有失误的地方,也不能咬定他包庇真凶吧
“你能把我带进么?”
留砚儿在那儿,她怎么可能放心。而且只要她进去了,就一定能想到办法带砚儿出来。
丹青点头,“您以世子外室的身份进去,应该没人会阻拦的。”
宋知枝用面纱捂住脸,让丹青带她进了驿馆。
来到院里,但见海棠树下,陆长安正捧着一本书念,声音玉润,字字清晰。而砚儿拿着一个铲子,正四处挖洞。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个意思就是说自我品行端正了,即使不发布命令,百姓也会去实行;自我品行不端,即便发布命令,百姓也不会服从。这句话不仅仅是警醒我们当官的,也要告诉我们一个做人的道理,只有做人做事端正,才能让别人信服。”
陆长安谆谆善诱,奈何砚儿只关心哪个坑里的蚂蚁多。
宋知枝走进去,道:“其身正,奈何奸佞横行。”
陆长安见宋知枝过来,笑着站起身,“不怕,这世道总还是分得清黑白的。”
“你是京兆府少尹,他随口给你定个罪名,说监禁就监禁了?”宋知枝不由有些气愤。
“确实是我办案不利。”陆长安长出一出口气,“那何子越竟是中毒而亡。”
“这么说凶手不是盈盈和李世,而是另有其人。”
“这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这时砚儿乐颠颠跑过来,先抱着宋知枝喊了一声娘,又冲陆长安喊了一声爹爹。
宋知枝眉头皱了皱,“看来需得纠正他了。”
陆长安心下一痛,“当时为了不让人怀疑,我才对外说砚儿是我儿子,我知道这样不合适。”
“抱歉。”
祁家是肃平王带人抄斩的,他与祁琅有血海深仇。而陆长安是肃平王的儿子,砚儿是祁琅的儿子,她再如何觉得愧对陆长安也不能让砚儿叫他爹爹。
陆长安满目哀伤,但在宋知枝看过来时,还是遮掩了起来。
“慢慢来吧,孩子小,别伤到他。”
宋知枝点头,“我打算带他走。”
“去哪儿?”陆长安忙问。
“很远很远的地方,许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一辈子啊。”
宋知枝还想说什么,丹青跑过来,说是祁琅过来了。
宋知枝只得赶紧躲进屋里,透过窗子,不多一下,见他走了进来。
“陆世子,听闻你的小厮带什么人进来了?”他眯着眼问。
陆长安往西屋看了一眼,道:“我的外室,不行吗?”
祁琅轻嗤一声,“行,看来世子与你这外室还真是亲密的很,片刻都不能分开。”
宋知枝以为祁琅问清楚就会走,结果他在石桌旁坐下,非要跟陆长安下棋。这一下下到天黑,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他还赖着不走。
“你这外室见不得人,怎么也不露个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这外室委实胆大
宋知枝站在屋门口,这话说得气人,谁见不得人了!
但她确实不敢出去,只能掐着嗓子,娇媚的喊道:“夫君,奴家才不要与外人同桌吃饭,尤其是那些心怀不轨的,真让人恶心!”
祁琅刚执起筷子,这话要是让脸皮薄的人听到,估计都想钻地缝了,但他呲牙一笑,夹起一筷子菜就开始吃。
“陆世子,快坐吧,别客气啊。”
陆长安干咳一声,“我先给她端一碗饭进去。”
“还是饿着吧。”
“这……”
“她不恶心么。”
祁琅倒也不至于跟一个女人过不去,见陆长安端了一碗饭进去,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旁边小孩儿踢了他一脚,似乎在给他娘报仇,等他看过去,他却咧嘴一笑。
“哥哥,吃,吃肉肉。”
祁琅挑眉,“叫叔叔。”
“哥哥好看。”
祁琅笑,“嘴挺甜啊。”
作为奖励,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到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苦着脸嚼着:“哥哥好坏。”
“劝你叫叔叔,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给你爹提辈分儿。”
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看他,一副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傻子。”祁琅轻嗤。
砚儿嘴一扁,“你才是傻子,呃,全家都是。”
“嘿,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喂狗?”
“哇哇!”
砚儿哇哇哭了起来。
宋知枝听到儿子哭,赶紧让陆长安出去看看。
什么人啊,小孩子也欺负!
晚饭吃完,陆长安把砚儿抱进里屋,交给宋知枝。
“他还不走?”宋知枝问。
陆长安摇头,“还要下棋。”
“有病吧。”
“你们先睡,我不会让他进来的。”
“嗯。”
宋知枝哄着砚儿,不多一会儿就把他哄睡着了,这时祁琅的声音传来进来:“陆世子,你输了。”
陆长安声音温润,但透着疲惫,“下官认输,殿下也累了吧,还是……”
“不累啊,接着下。”
接下来几盘,陆长安一直输,祁琅的越来越得意。
“听闻陆世子棋艺了得,已经找不到对手了,吹的神乎其神,也不过如此。”
“下官技不如殿下。”
“你是带着脑子下的吗?”
“下官有些累了。”
“别为自己的愚笨找借口。”
“是,下官愚笨。
“那就再下几盘吧。”
陆长安长叹一口气,将手里的白棋推掉,“七殿下,敢问下官哪里得罪您了?”
祁琅垂眸冷笑,手里把玩着黑色的棋子。
“本殿下只是想与世子切磋棋艺,世子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夜已深。”
“有何不妥?”
屋里,砚儿醒了,伸开双手喊宋知枝:“娘,我要尿尿。”
宋知枝抱起砚儿,可祁琅就在外面,她不能露面。
“娘,尿尿。”
小家伙一副着急的样子。
宋知枝冲外面喊道:“夫君,奴家等着你呢,快进屋睡吧。”
这话里赶人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了,但凡有点脸皮的都该走了。
结果祁琅却道:“世子进屋吧,本殿下就在这外间给二位守夜,不过二位动静还是不要太大,若不然本殿下万一想进去观摩观摩就不好了。”
这是人话吗?
“人要脸树要皮,怎么真有那些没脸没皮的。”
祁琅脸一黑,这个外室委实胆大,竟敢明着骂他!
又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砚儿可等不及了,自宋知枝怀里出溜下来,赶紧往外跑。他也是睡迷糊了,跑到外间,也没看清地方就尿。
而祁琅正踱步走到屋当间,感觉脚上一热,再低头一看,那小家伙正对着他尿。
宋知枝自门帘缝看到这一幕,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祁琅脸黑沉黑沉的,“陆世子,本殿下若以侮辱朝廷本官之罪抓了你的外室,倒也不为过。”
宋知枝嚷道:“哟,奴家好怕啊,七殿下有本事亲自进屋来抓,反正奴家已经脱了衣服,您还真有眼福了!”
祁琅还没被谁这么气过,当下就往外走,“真真一个泼妇!”
经这么一遭,祁琅总算走了,只是门口的守卫又加了一层。
陆长安皱紧眉头,“他似乎在防着我。”
宋知枝哄着砚儿睡下,走到外面,与陆长安一起站在屋檐下,肯定道:“他在防着你。”
祁琅没这么无聊,做什么事都有目的的。陆长安已经在他手上了,他还要亲自监视,只能说明今晚必定有极其重要的事,决不能走漏风声。
风大了一些,陆长安不经意抬头,看到东边有光亮。
“城东失火了!”
宋知枝望过去,但见东边的天都被照亮了,“而且火很大。”
这时院外脚步声也乱了起来,宋知枝躲到门后,晃到祁琅的身影自院门前一晃而过。
他披着披风,脸色沉冷。
“查到是谁通风报信的,老子剐了他!”
陆长安迟疑了一下,转头对宋知枝道:“你先睡吧,我跟去看看。”
宋知枝想拦着陆长安,祁琅此时就像一条发了疯的狗,这时候凑上去,只有被咬的份儿,但不等她开口,陆长安已经跑出去了。
她惴惴不安的回屋里,一直到天亮都没怎么睡着。
翌日,丹青回来了,宋知枝问他怎么回事。
“方太师府着火了,那火烧得大,前后三进的宅子都烧塌了。”
方太师?
宋知枝细想了一下,此间被封为太师的只有一人,曾授业当今圣上,从翰林侍讲一路高升至文学博士,后四方游学,在各地书院教书,桃李满天下,被天下学子尊为师,在告老还乡后又被封为太师。
方子孺!
只是祁琅和这方太师有什么交集,这场火也委实烧得离奇。
“你家世子呢?”
“太师被救出来了,但守在那废墟前不肯走,说是书房有很多藏书,那些书烧了,等于要了他的命。世子心疼他老人家,正带人挖那些残垣断壁,看能不能找到一两本没烧的,好安慰一下老太师。”
“那么大的火,没死人?”
“哎哟,死了不少呢,尸体一具一具往外抬。”
宋知枝冷嗤,这位太师不为死去的人伤心,为那么几本破书?
反正她是没法理解的!
丹青左右看看,又小声对宋知枝道:“夫人,七殿下的人都去救火了,趁着时候守卫不严,世子让我带您和砚哥儿赶紧离开这儿。”
宋知枝忙点头,“那你等一下。”
回到屋里,砚哥儿正好醒了。宋知枝先给他穿好衣服,自己又换了一身,然后跟着丹青出了院门。
哪知刚走下游廊,正撞上从外面进来的祁琅。
他一眼看到她,眸光深冷,带着几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