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王靠坐在轮椅上神色微凝。
见苏榆一脸肃穆,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她竟是来退婚的。
要不是天还没亮,他真得去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难得她终于开了窍。
“胡闹!”
永昭帝拍案而起。
“还有半个时辰便是迎亲吉时,你这个时候跑来退婚,岂非儿戏?”
“皇上息怒。”
苏榆镇定自若,来时路上,她就想好了说辞。
可不等她开口,一旁便响起瑞安侯顾岩的怒斥声。
“苏姑娘,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当年你父兄致玉凉关一战大败,葬送我军十五万将士,若没有贤王力保,你苏家满门早已被流放北荒。”
“而今你当众退婚,将贤王至于何地?”
众臣连连附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由你做主?”
“太不像话了,苏家怎么教育儿女的?”
每一句话都是对苏榆、对镇国公府的声讨。
苏榆岿然不动,她早已料到这婚没那么容易退。
当年确实是祁珩求情,才给了苏家将功补过的机会。
也因此,前世她才会放下所有防备,毫不犹豫地嫁给祁珩,以为他值得托付终身。
可结果呢?
是他导致玉凉关一战大败,他才是害死苏家所有人的罪魁祸首。
苏家就算被流放,也绝不会再成为祁珩的刀。
“诚如顾侯所言,苏家罪孽深重,臣女身为苏家之后,实在不敢肖想王妃之位。”
说着,她将护国令双手奉上。
“臣女愿归还护国令,率苏家上下前往边关,为十五万英魂守灵,以洗刷苏家罪孽。”
手掌大小的护国令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护国令都亮出来了,她这是铁了心要退婚啊!
永昭帝盯着护国令许久,才收回目光。
“罢了,你既然想退婚,朕赐你一道退婚圣旨便是,这护国令你就留着吧。”
说完,又看了护国令一眼。
“至于玉凉关一战,早已尘埃落定,你不必自咎,边关苦寒,你苏家满门孀妇遗孤怎能吃得消?若真有心为那十五万英魂守灵,便去空灵寺点几盏长明灯。”
瑞安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皇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退婚。
可不等他上奏,苏榆便已领旨谢恩。
眼看着苏榆要离开,他急忙高声道:“皇上!我朝严命女子不得干政,苏姑娘今日所为虽是为了贤王着想,但她身为女子贸然进殿,实有干政之嫌。”
苏榆侧目,心中升起寒意。
她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但瑞安侯此举实在令人作呕!
再想到他是祁珩的亲舅舅,不由露出几分杀气。
永昭帝沉吟一声,正要开口,却被北燕王抢先。
“那依顾侯所言,该当重罚苏榆以儆效尤?”
“正是……”
话音未落,北燕王又漫不经心道:“人是本王带进来的,要追究起来,本王岂非难辞其咎?”
苏榆诧异地看着他,墨色眼眸黑白分明,不见波澜,却无比深邃。
他说这话,是想护她吗?
毕竟他重伤残疾,又是皇上唯一手足,若受罚,他未必受得住,皇上也会落个苛待手足的骂名。
瑞安侯的额头渗出冷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苏榆什么时候和北燕王搅到一起去了?
气氛僵持,永昭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晦暗不明。
“重罚就不必了,但律法不可破,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就罚二十大板吧,你就算了,给母后请过安,早点回府歇着吧。”
“皇兄仁慈。”
苏榆朝永昭帝磕头谢恩。
不等她起身,北燕王招来宫人将自己推出紫宸殿,独留苏榆看着地板上留下的车轮印阵阵出神。
经此一事,永昭帝也没了早朝的心思,退朝后匆匆离开紫宸殿。
殿外,北燕王又坐回马车,透过帘子缝隙,刚好看到苏榆跟着宫人去领罚的背影。
少女一头乌黑的青丝高束成马尾,碧色劲装包裹着纤细笔挺的背影,坚毅而坦然。
若换作寻常女子,别说是二十大板,稍稍破点皮都要哭闹一番。
她倒是淡定。
“可怜啊,偌大一个镇国公府,全靠这么一个小姑娘撑着,今日她又当众退婚,镇国公府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身旁伺候的靳公公顺着北燕王的视线看去,由衷感慨。
“传消息给醉仙楼,让他们把前几日寻到的那个女人送去镇国公府,告诉镇国公夫人,安心等着苏榆回府就是。”
北燕王神色淡淡,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靳公公领命下了马车
……
晨光熹微,鸟雀啁啾。
辰时四刻,迎亲吉时已过。
镇国公府门前锣鼓喧天,祁珩一身红装立于高阶之下,等着新娘子出来。
却不知新娘早已不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