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乔衫纪奕海第2章

涂乔衫并未掩藏,她将瓷瓶轻轻地放在桌上:“偶感风寒,大夫开的药。”

闻言,纪奕海漠然收回视线:“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安歇。”

涂乔衫点点头,起身给他宽衣。

才褪下鸦青色织锦长袄,一块粉色的手帕无声地落在她的脚边。

手帕一角绣着梅花,俨然是女人用的。

纪奕海眸色一变,拾起将其扔到一边,责怪道:“你的帕子怎么不好好收着?”

涂乔衫垂眸:“我的手帕上只绣竹。”

她想他应该又忘了。

他曾说,竹的品质高洁,中通外直。

所以自己所用之依誮帕从来都绣的是竹。

纪奕海面色微凝,却没有半分被拆穿的愧疚,径直走向内室。

余光却不觉落在那白瓷瓶,冷语似刀:“一点风寒而已,何必惺惺作态。”

涂乔衫心底一抽,喉间哽若被塞入棉花,难受不已。

深宵,房外风卷着雪,吹的窗户微微作响。

涂乔衫躺在纪奕海身旁,伸出手想抱他,却被他再次推开。

她眼眶一涩,无奈垂下手。

望着纪奕海的后背,她艰难地扯着嘴角:“我最近听到一些谣言,说你对大臣动用酷刑,屈打成招,可有此事?”

“既是谣言,你还信?”纪奕海不耐地冷嗤一声。

涂乔衫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对自己的不满。

她强忍着心中的刺痛,转身看着被风吹起的床幔,自言自语着:“皇爷爷对你我不薄,你也曾说,考取功名只为忠君报国,可如今……”

她话还未说完,纪奕海便冷冷将其打断。

“你自以为成了郡主,就能对本司指手画脚?你即是一介妇人,就该做好妇人该做之事!”

话毕,他阴沉着脸起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重重的摔门声像是砸在了涂乔衫的心上,让她久久回不过神。

……

纪奕海这一离府,几日都没有回来。

而京城之中再起谣言,说他日日入宫同丽贵妃在一起。

涂乔衫自然听到了这些话。

那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划着血淋淋的口子。

可她又只能选择承受。

这日,赵公公进府传旨,皇上宣她入宫。

涂乔衫换了身衣裳,跟着宫人一同进了宫。

养心殿。

还未踏进内室,涂乔衫就听见沙哑的咳嗽声。

她一愣,只见皇上躺在卧榻之上,神情倦怠,白发苍苍。

不过几日,他仿佛老了数十岁。

涂乔衫鼻尖莫名酸涩:“皇爷爷。”

皇上见她来了,朝她招了招手,屏退伺候的太监。

“我乖孙来了。”

语中的爱怜让涂乔衫想起纪奕海所做之事,愧意顿生。

皇上似是不在乎,如枯树皮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皇爷爷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这大魏国不能没有后继之人,朕想了很久,朕要立你为皇太女!”

涂乔衫眸色一怔,连忙跪下推辞。

“你是朕这一脉唯一的子嗣,务必答应朕!”

皇上执意如此,她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直到出了内室,涂乔衫才面露难色。

从大魏国开创以来,从未有过皇太女的先例。

如此一来,会不会动摇民心?

涂乔衫心绪愁楚,可不想偏偏在正殿遇上了萧颜。

萧颜想着方才听到的一切,眸色暗沉。

涂乔衫对她并无好感,行了礼便准备离开。

转身间,却听萧颜低声道:“郡主,自古帝王皆无情,你以为皇上是真的疼你吗?你可知你养父真正死因?”

第五章诏封

涂乔衫脚步顿住,转身看着萧颜:“不知娘娘此话何意?”

萧颜走至她身前,附耳细语:“你养父是被皇上亲自下令处死的!”

闻言,涂乔衫瞳孔皱缩,满眼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不无法相信疼爱她的皇爷爷会做出如此狠心之事。

见她怔住,萧颜又笑道:“你若不信,可以去问萧寒。数日前是他奉诏秘密处决了你父亲。”

涂乔衫身形一晃,连萧颜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只觉原本疼痛着的心又霎时沉进了冰窖,寒意入骨。

回府路上。

涂乔衫坐在摇晃的马车中,耳畔不断地回荡着萧颜的话。

再想起之前父亲离奇的死,她心更是一阵锥刺般的疼,泛红的眼中满是苍凉。

风雪不消,时已二更。

正厅内只点着几盏红烛,照的周遭多了分寂寥。

纪奕海一回来,又见涂乔衫呆坐在厅中,不由烦闷:“你在此作甚?”

涂乔衫目光空洞:“今日皇爷爷召我入宫,说要封我做皇太女。”

闻言,纪奕海一愣,片刻后却嘲讽道:“皇上如今老眼昏花,女子怎能称帝?”

涂乔衫心头一窒。

纪奕海当着她的面都如此放肆,可想而知,他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

她苦叹一声:“女子不能称帝,那我请问,奸臣可能?”

纪奕海当即明白她是在说自己。

此刻他再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走至涂乔衫面前:“你说什么?”

涂乔衫看着他浸满愤怒的眼眸,手不觉一紧。

从前,他看她不是这样的。

“今日,我见着丽贵妃了。”涂乔衫强装平静道。

一听她提及萧颜,纪奕海自知对不起她,又按下了怒意:“你不用理会外面谣言。”

而涂乔衫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说:“她说,我父亲之死,是皇上下令,你亲自执行。”

话毕,厅中一阵死寂。

纪奕海望着涂乔衫苍白的脸,欲解释,心中却隐隐多了个结。

他冷硬地移开视线,一字字道:“你养父身份低微,我让他自缢而亡,不仅留他全尸,更为你保全了名声!”

涂乔衫听了这番话,眼底只有震惊。

她忽然扬起手,将一耳光重重落在纪奕海脸上:“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进京赶考,是谁给了你盘缠?”

“又是谁在你差点被贪官斩首的时候,冒着被处死的风险将你偷偷放出监狱?”

“纪奕海!”涂乔衫含泪的眼眸带着一抹恨意,“你怎能埋没了自己的良心?我父亲他虽是牢头,可他救我,救你……他一生没有任何过错,你怎能恩将仇报,让他死于非命!?”

左脸颊**辣的痛意让纪奕海愣在原地,他从未见涂乔衫动手打人。

许久,他冷笑一声:“你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我是比不上贵妃善解人意。”

涂乔衫带着些许自嘲的话被风卷进纪奕海的耳中。

他背影一僵,快步离去。

入了三更,冬夜的凉意渗进了涂乔衫心中。

她不知自己怎么回的院子,只觉院内一片孤冷凄清。

纪奕海自前年起,就很少回府,更少跨进这院子。

这一夜,涂乔衫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上。

她辗转反侧至清晨,才浅浅睡下。

梦中却并不平静,父亲生前与死时的面容像画卷般慢慢展开。

涂乔衫惊坐而起,喘息间,她摸着被汗湿透的绣枕,眼眶一热。

而此刻,外头正紧锣密鼓地敲打着。

皇上病重,无法亲授皇权,封诰便直接传至府上。

涂乔衫穿戴好,着一袭金黄锦缎蟒袍被宫人领着走至府外。

原本空阔的府门乌泱泱站了一片,上至丞相,下至宫女太监,通通低着头。

总管太监周全立于众官之前,尖声宣读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嫡亲一脉无子,为固魏国苏山社稷,封皇孙女永昌郡主涂乔衫为皇太女!钦此!”

第六章狠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着震耳欲聋的礼炮声,涂乔衫接了圣旨,心中却仍旧不敢相信。

她已不是有名无实的郡主,而是一国皇储!

众臣齐拜涂乔衫,高喊着:“太女千岁!”

涂乔衫眼神微暗,众官中唯独不见纪奕海。

而离府邸二十丈外的街角,纪奕海立于枯树下,眸色深邃。

梁左相佝偻着起身,朝涂乔衫作揖道:“臣请太女,即刻下令斩杀奸臣纪奕海!”

此话一出,其他老臣纷纷附和:“求太女,即刻下令斩杀奸臣纪奕海!”

对他们来说,女子继位远没有纪奕海专权严重。

只要除去纪奕海,他们宁愿屈居于涂乔衫之下!

涂乔衫身形微怔,说不出话。

他们只知她已是皇太女,可纪奕海却还是她的夫君。

这时,暗中目睹这一切的纪奕海忽然走了来,狭眸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大臣们。

他唇角微扬,目光却满是狠戾:“诸位大臣,可否再说一遍方才的话?”

众臣听见纪奕海的声音,顿时汗如雨下。

他们听说今日他不在府内,才赶着带太监来颁布圣旨。

也好让涂乔衫下令诛杀纪奕海,没想到他竟在暗处等着。

其中几个胆小的大臣腿已抖如筛糠。

他们素知纪奕海心狠手辣,朝中官吏只要进入天牢,即使能出来,也只剩一口气……

纪奕海见他们不敢说话了,转身走至涂乔衫身旁。

他轻笑道:“恭贺夫人成皇太女。”

梁左相见他这般轻浮无礼,忍不住呵斥:“纪奕海,你该跪地参拜!”

闻言,纪奕海凤眸微眯:“从古至今就没有丈夫跪妻子的道理,来人!”

他一声令下,不知从何处涌来一群侍卫,将这些官吏团团围住。

涂乔衫脸色一白。

未等她说话,纪奕海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左相昏聩,胆敢诬陷本司,关入天牢!”

话音刚落,不少官员连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

梁左相被两个侍卫死死架着,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愤恨和不甘:“皇太女,您看到了吧,您万不可手软,留下这乱臣贼子!”

声音越渐远去,涂乔衫面容煞白如纸。

她只听闻纪奕海专权霸道,不想如此暴戾。

她抬眸,嘶声求情:“左相并无大错,这些老臣也只是祝贺我被封皇太女,放过他们吧。”

纪奕海却冷笑道:“结党营私,岂可轻易放过。”

说完,他眼神一凛:“都带下去!”

求饶声此起彼伏,一场封诰礼竟变成了人间炼狱。

涂乔衫怔怔看着纪奕海,只觉他无比陌生。

她想救这些官吏,但也知,如果开口,纪奕海定会坐实他们结党营私的名头。

这样,他们更难活命。

涂乔衫心口顿觉一片苦意,她不想再待在这儿是非之地,转身欲走,却被纪奕海一把抓住手腕。

“若本司不在府邸,你可真要如那些庸官所言,斩了本司?”

这一问让涂乔衫愣住,她心渐渐紧缩,眼中是难掩的酸涩。

她自嫁给纪奕海,日日只想他好,从未想过要取他的性命。

更何况,如今的他手握兵政大权,她空有皇储名头,又能奈他何?

见涂乔衫垂眸迟迟不解释,纪奕海心一沉,只觉她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你真是本司的好夫人!”

他一把甩开涂乔衫,转身离去。

涂乔衫看了眼紫青的手腕,抬头遥遥望着纪奕海远去的背影,泛红的眼眶一热。

她死死咬着牙,忍着心口如刀绞般的痛楚。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离纪奕海那么远……

……

皇上病重,涂乔衫虽授封皇太女,但礼部未受命安排典礼。

按照惯例,作为皇储的涂乔衫必须要日夜陪驾,以防出现万一。

涂乔衫心中有怨,怨皇上下令杀了父亲,但还是进了宫。

然进宫那日,地上雪已有三寸厚,无宫人接,更无人送。

因为纪奕海的命令,没有人敢。

涂乔衫在风雪中走了近半个时辰的身子颤抖着。

她望着巍峨的宫门,喉间发涩,喃喃道:“萧寒,我想回凉州。”

第七章和离

朱墙白雪,枯枝残影。

回应涂乔衫的只有凛凛寒风。

养心殿。

皇上病愈渐严重,日日咳血,可太医却找不出缘由,束手无策。

这日,皇上看似好了些许,看着涂乔衫笑道:“婉婉,你如今已是皇太女,该学习处理朝政,今日,陪皇爷爷一同上朝吧。”

涂乔衫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辰时,御前殿。

涂乔衫扶着佝偻着身子的皇上艰难地走进殿中。

却在抬头间,眼眸一震。

龙椅旁设置的摄政之座,那是自古以来太后辅佐新帝,又或是摄政王辅佐皇帝的席位。

没想到此刻坐着的竟是纪奕海!

他端坐于上,神情冷然。

而皇上仿佛早已习惯,若无其事地坐上龙椅。

涂乔衫怔怔看着几乎颠倒的一切,心渐渐下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提邢司大人永寿与天!”

满朝文武参拜的最后一句话让涂乔衫一愣。

纪奕海一个提邢司,竟已掌管朝政,凌驾于天子之上。

虽说是上朝,她却知皇上有心无力,一切都由纪奕海做主。

这皇室的皇权,不过仅剩一个空壳。

下了朝。

涂乔衫陪着皇上回了养心殿。

一路上剧烈的咳嗽声让她觉得皇上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直到入了殿中内室,皇上才问:“今日之事,殪崋你可瞧见了?”

涂乔衫抿了抿唇,点头。

皇上仰头,长叹道:“我魏国自开创已有百年,如今就要落入一乱臣贼子手中了。”

闻言,涂乔衫忙跪下。

皇上看着她,一字一喘:“朕赐你永昌二字,是要你保这大魏国永世昌盛,你可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涂乔衫眼眶一红,哽咽道:“孙女无才无德,愧对皇爷爷。”

皇上却摇了摇头:“朕知你不是无才之人,你可还记得梁左相托你之事?”

涂乔衫僵在原地,久久都难吐一字。

帝王心术,原来今日皇上带她上朝是有这般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