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乔衫纪奕海第3章

提邢司府。

涂乔衫看着盒中梁左相给她的白瓷瓶,眼神满是挣扎。

良久,她还是将盒子合上,点了盏烛灯,去了纪奕海书房。

风雪已停,橙色烛光在一旁摇曳,墙上执笔书写的影子轻晃着。

约莫一炷香后,涂乔衫才收了笔。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坐下,静静地融在这冰冷的夜中。

直至卯时过半,纪奕海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他望着涂乔衫单薄的身子,微愣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怎么回来了?”

涂乔衫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和离吧。”

第八章逼迫

纪奕海愣在了原地。

短短五个字,让这深宵更显凄凉。

涂乔衫起身,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放夫书”三字。

“人的掌心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不欲强留夫君。”

她望着已经僵住的纪奕海,一字字道:“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娶一扶柳佳人!”

闻言,纪奕海瞬间回过神。

“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哪儿来的放夫书?”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

涂乔衫抿抿唇,咽下满心的酸苦:“你若觉不妥,休了我,也可。”

纪奕海眼神一狞。

他原本只是觉着她在耍小性子,毕竟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

再贫苦艰难的日子都熬过了,涂乔衫从未提过要和离,如今竟还提出了休妻!?

纪奕海狭眸微眯:“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

如今她被一众自诩忠臣之人拥为皇太女,豢养男宠不是没可能!

涂乔衫愣住。

从始至终不贞不忠的都是纪奕海,可他却反说她不洁。

涂乔衫眼尾发红,说不出话。

她的沉默反让纪奕海觉着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一把夺过放夫书,置于烛火之上:“本司最近忙于公事,是疏忽了你,我现在就满足你。”

纸张残余的轻烟消散,滴滴滚烫的红蜡顺流而下。

涂乔衫死死咬着牙,带着极尽痛苦的双眸望着不断摇曳的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犹如要将她拆入腹中的人才抽身离去。

在一片淡青色的天色中,风雪席卷入房。

涂乔衫堪堪穿上被扯破的长袄,任由热泪淌过冰冷的脸颊。

她呆坐在榻上,目光落在柜上的一个精致小盒上。

里头都是纪奕海写给她的书信。

从前他还会给她写诗,哪怕出任外地,每月都会寄多封书信回家。

涂乔衫一直留着。

每当纪奕海做错事,她就会把这些信拿出来看看。

父亲曾说:做人要记人好,不记人坏。

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涂乔衫泪眼斑驳。

曾经的纪奕海为官清廉,是百姓眼中的清官,更是她心中的一抹光!

他也爱她至情至真。

记得有一年,她随他去南方治理水患,不幸被山体掩埋。

是纪奕海徒手挖开泥石将她救出来,用那满是血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

一遍遍叫着奄奄一息的她。

纪奕海说,如果她走了,他也不会独活。

她望着一封封陈旧的书信,眼泪再度悄然落下。

她不知道纪奕海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清晨之时。

总管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来,跪地哭道:“太女,皇上快不行了!”

涂乔衫眼底划过一丝慌色,来不及换宫服,匆忙赶去宫中。

临近皇宫,只见所有禁卫军整齐待发,各个面色凝重。

涂乔衫仰头望着天,本是清晨,却乌云压境。

黑压压的,如同老人们口中常说的:要变天了。

养心殿。

萧颜才将药放下,见涂乔衫来了,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内室之中,只剩涂乔衫与皇上。

“皇爷爷。”

涂乔衫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躺在卧榻上的皇上白发苍苍,枯瘦如柴,俨然是大限将至。

听到涂乔衫的声音,皇上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已油尽灯枯,只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子,泪眼婆娑:“朕的皇儿……”

皇上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抚着涂乔衫的脸。

很快,他认出眼前不是太子,而是皇孙女。

皇上垂下手,嘶声问:“朕交待的事,你可办妥了?”

涂乔衫一怔。

她知道皇上说的是杀纪奕海一事,她无法回答。

见她不言,皇上顿时明白了,他叹声道:“我大魏国,怎么会出你这心慈手软之辈。”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哀叹,让涂乔衫心如锥刺。

她含泪跪下,磕着头:“孙女有罪!”

皇上喘着粗气,似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行动着。

他从被褥里拿出一块令牌,强塞进她手中。

“朕私下培养了数千死卫军,他们暗藏皇宫境内,若纪奕海反叛,你即刻将其绞杀!”

第九章毒誓

涂乔衫脸色霎时苍白一片,一字也说不出。

弥留之际,皇上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你难道要朕死不瞑目吗?”

涂乔衫红了眼,一遍遍重重地磕着响头。

看着这样的涂乔衫,皇上并未心软,他咬牙竭力说着:“朕……要你当着朕,和天下的面起誓,若你违背,当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殷红的血从额头划过眼角,涂乔衫怔怔地看着皇上,心底猛颤。

最终,她不忍他含恨而终,缓缓抬起手,起誓!

“轰隆——!”

一声雷响,丝丝冰雨而至。

皇上听着涂乔衫起誓完,终归合上了双目,重重地倒在龙榻之上。

望着垂在榻边枯瘦的手,涂乔衫紧皱的瞳眸颤抖着。

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她攥着令牌,踉跄起身,将额头的鲜血擦去,走出内室。

雨落雪中,寒意刺入每一寸的血肉中。

涂乔衫几番吞咽悲戚,低哑道:“皇上,薨了!”

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和嫔妃们齐齐跪倒,哭声连连。

伴随着冬雷轰鸣,宏大的丧龙钟被敲响。

涂乔衫踩着残雪,淋着雨一步步往外走。

她呆滞着脸,望着偌大的皇宫,不知何时是归期。

不过一刻时间,厮杀之声遍布宫中。

涂乔衫隐约察觉到将要发生何事,她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微微颤着。

乾武大殿之下,纪奕海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众士兵。

涂乔衫孤身站在殿前,看着他和一众反叛的人,目光凄然。

永昌永昌……皇上说,给她赐的这个封号,是想她能够让魏国永世昌盛……

可如今,她怕是做不到了。

纪奕海见涂乔衫额间受伤,面色苍白如纸,心微微一紧。

然仍旧是冷着脸道:“臣接到宫中密报,皇太女弑君夺位,来人,将她抓起来!”

闻言,涂乔衫眼眸低垂,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撞上那死寂的眼神,纪奕海不知为何,心底猛地一窒。

……

庆隆二十七年,冬。

皇太女涂乔衫弑君夺位,被关押天牢。

三日后午时三刻,将于午门外处斩。

天牢。

涂乔衫坐在角落中,望着墙上一小扇窗,眸光黯淡。

她曾出生在天牢、自幼跟着养父在牢房长大,而如今临死前又回到了这里。

二十二年前。

她亲生父亲当朝太子,被人诬陷谋反,被至亲皇爷爷亲手了结!

而如今她又被同样扣上了谋反的罪名,给她扣上罪名的,是她的夫君!

“提邢司大人。”

狱卒的声音将涂乔衫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着正一品官袍的纪奕海走了过来。

涂乔衫眸色寂寥,她见证了纪奕海穿素服俊美、穿县官官服高大挺拔,而如今,看着一身紫棠色赤金线长袍的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牢内,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纪奕海看着涂乔衫苍白的脸,还有额间未愈的伤,终归先走上前。

他俯身,大手落在她伤处旁:“怎么弄的?”

涂乔衫不说话,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

纪奕海依旧耐着性子,拿出药给她擦拭,轻声道:“你放心,三日后,本司会让人顶替于你。那时,皇太女已死,你还是本司的夫人。”

这般温柔的话却像一根长刺,刺进了涂乔衫的喉中。

第十章刀落

大牢之外,寒风凛冽,冰冷的雨还在下。

丝丝凉风入骨,一刻后,涂乔衫看着纪奕海熟悉的脸,哑声问道:“萧寒,我们回凉州去,好不好?”

闻言,纪奕海擦药的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凉州作何?如今本司执掌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涂乔衫心底一抽,眼中掠过几许痛意。

她垂眸不再说话。

纪奕海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涂乔衫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涂乔衫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纪奕海,颤着手接过:“好。”

待纪奕海走后,涂乔衫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

她没能护住魏国,愧对列祖列宗,怎能苟活于世!

涂乔衫噙着泪,仰头将整瓶药喝尽。

药入喉中,苦涩不已,这药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她忍着满口的苦意,从怀中掏出皇上给的令牌:“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牢房狱卒顷刻被抹杀。

几个黑衣人跪在牢外:“主子。”

涂乔衫抬眼看向他们,语带倦意:“三日后,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你们便可重归自由!”

……

三日后。

寒风卷着暮雪扫着整个京城。

涂乔衫被蒙着头捆着手推上囚车,押赴午门。

纪奕海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但想着不过是与涂乔衫身形相似之人,况他已吩咐人将涂乔衫送出天牢,便没有在意。

涂乔衫跪在刑台上,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三日来,毒药已渗透五脏六腑,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着。

鲜血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流下。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她似是看见养父逆着一束温暖的光朝她走来。

她弯了弯唇角,恍若忘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涂乔衫知道,从她成为永昌郡主时,就注定了她为人棋子的命。

皇上虽立她为皇太女,也不过是为了赎清他错杀太子的罪过。

后来,又想借她的手除去纪奕海。

而纪奕海,曾经是爱她,可如今却当她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只有养父,即使是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独独对不起养父……

鲜血滴落在素色囚服上,染的衣襟一片LJ殷红。

望着刑台上那不断淌血的人,纪奕海眸色一紧。

他心中隐隐不安,起身想上前查看,然而方走一步,一旁官吏提醒道。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闻言,纪奕海脚步顿住,转身回到座上。

伸手拿起监斩令,向前一掷:“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