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京城的侯府,周围跪满了医师。

他坐在床边,一见我醒来,眼睛里顿时亮了起来,呼吸仿佛都停了一瞬。

沈鹤凑上前,轻轻吻了我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慌乱:“你终于醒了……我给你喂了好多血,你一直没醒,我差点以为……”

我偏过头,避开他的吻,心里只剩下了厌恶。同时,我也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失血过多。

“如果世子是为了报当初换蛊之恩,大可不必,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之后哪怕痛不欲生,也不会挟恩图报。”

沈鹤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我,然后是漫长的沉默。久到一旁长跪的医师都瑟瑟发抖了起来。

最终,沈鹤下令让所有医师以及侍女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他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张和离书,然后在我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将它撕碎了。

“当初我没有在和离书上签字盖印,之后更不会。你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

我真的觉得沈鹤疯了。

我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离开,但是被他按了回去。

我气笑了,质问沈鹤:“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把世子妃的位置让出来了,你现在应该和林玉眠你侬我侬,而不是死缠着我不放。”

沈鹤死死抓着我的手,神色慌乱:“我和林玉眠……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从未碰过林玉眠……当初,我生性桀骜,视你为挚友,我以为你最懂我。所以当我知道你以恩情要求我成亲时,我非常生气,才会故意冷落你,并去了青楼过夜,但我并未碰过任何女子……”

后来林玉眠被六十岁的富商赎身,林玉眠故意在他面前言语不详地说了一些话,让他以为是我设计赶走了她,于是误会加深,对我更加不满。

再后来,富商死了,林玉眠那时就怀了孕,还被富商的子女赶了出来,林玉眠没有办法便又回了京城,找到沈鹤,哭哭啼啼求他收留。???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听闻昭姑娘的话,跟那个富商离开……我以为闻昭姑娘是真心对我好,没想到,她会这么恨我,我在富商家中,日日受尽***,差点就活不下去了……如今我无依无靠,又怀了身孕……”

沈鹤以为是我诓骗林玉眠,导致她掉入泥潭,成了富商的玩物。

他从少年时起便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也因此格外同情林玉眠,恼怒我的同时,又想替我赎罪,于是把林玉眠接入侯府,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可林玉眠的肚子迟早会大起来,沈鹤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但是林玉眠得知这件事后,边哭边说:“好人家哪里会要我这种出身的女子?世子,你还是别管我了,让我死了算了……”

“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外人,是世子妃给了那富商银两,叫他从青楼把我赎走,让我一辈子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世子,你别怪世子妃,她其实是个好女子,只是她太爱你了……”

当时沈鹤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良久,最后无奈,只能答应,他会纳林玉眠为妾,但不会碰她,她可以在侯府安心过完余生。

沈鹤从未真的想过休妻。在宫宴上向皇上求赐婚,其实也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我退让,希望我能对林玉眠宽容一些。

可惜的是他也没想到,我已经心如死灰,坚决如磐石。

在我甩下和离书离开后,他以为我会回头,结果到了蛊毒发作之日,我迟迟没有出现,他翻遍了京城,也没能找到我。

当他意识到我的决绝并非做戏时,他方寸大乱,慌乱地带着侍卫离京寻找我。

直到我离开,他才发现,他对我的不是挚友之情,而是喜欢。

一路找了四个月,沈鹤在找到我之前,还意外探听到了富商一家的消息。

在富商子女的口中,沈鹤得知林玉眠当初是心甘情愿跟富商走的,因为富商给的银钱最多。

林玉眠来到富商家中后,仗着富商的宠爱,气死了原配,闹得全家不得安宁,还设计溺死了富商其他妾室的孩子。

为了保住富商的宠爱,林玉眠给富商下药,结果富商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死在了床上,林玉眠也因此被赶了出来。

此时此刻,我从沈鹤口中得知这些事情后,心中半点波澜也没有。

沈鹤的脸上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说:“小昭,我误会了你。我以为林玉眠受了你的害,所以……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平静而冷淡:“沈鹤,你想说什么?”

沈鹤低下头,声音中带着哽咽:“我错了,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原谅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淡淡地看着他,心中早已疲惫不堪:“沈鹤,我累了。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沈鹤急切地握住我的手:“闻昭,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但我可以改,我可以......”

我轻轻地抽回手,转过头,望向窗外:“沈鹤,我只希望从今往后,我们各自安好。”

沈鹤沉默了良久,最终悄悄离开了我的房间。

期间医师来了一趟,给我诊脉:“世子妃昏迷太久,世子给您喂了很多手腕血,但您还是没有醒过来。后来,世子为了救您,剜心给您喂了心头血。如今,您两人的心脉已经相连。”

一开始,我并不明白心脉相连是什么意思。

直到当天入夜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从前,也梦到了沈鹤。

一切似真似假。

梦里,我还被困在父亲的宅院中,父亲的妾室想放火烧死我。火势逼近,我四处奔逃,却无处可去,只能躲在墙角。

然后听到墙外传来了熟悉的马鸣声。

那是我曾经在游山玩水时,抚摸过的那匹马,我也曾骑着它,在草野中纵情奔跑,自由自在。

紧接着,是沈鹤的声音。

但不再是那个少年时代的沈鹤,而是与我拜过堂、成过亲的沈鹤。

火越来越大,沈鹤在外面求我快点出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终带上了嘶哑和哭腔。但我并没有像那一年那样,卑微狼狈地去钻那个狗洞,也没有回应墙外沈鹤的祈求。

我后悔了,我宁可那一年被大火烧死,这样的话,至少我能早一点见到娘亲。

可就在大火即将吞噬一切的前一刻,沈鹤从狗洞中钻了进来。他浑身是泥,满脸的焦急和绝望,他一把抱住了我.

“求你了,不要离开,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