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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九年农历九月天津

虽然已至深秋,但天气并不似往年寒凉,反而风中还捎带着些许的暖意。

天津城西的一座院落里,一个壮汉的身影正在闪转腾挪着,他手中的石锁上下翻飞,那石锁看样子约有四十斤上下,被他耍得却似个孩童的玩具。

只见他上身赤膊,看上去精瘦黝黑,青筋暴突的手臂上已有细密的汗水渗出,待他耍过一趟石锁后,便走到旁边木架旁,从木架上取下了一柄钢刀。

那钢刀与普通兵士使用的腰刀大不相同,刀身长约二尺,与护手连接部宽约一寸半,刀身自护手向刀尖逐渐弯曲收窄,在刀尖处形成半寸多宽的圆弧形刀锋,刀柄长约七寸,刚好供双手握持。

就是这样一把不起眼的钢刀,谁能想到它的主人却是一位斩首过百的刽子手呢!

此人名叫莫季安,由于家中排行老四,故又人称莫老四。

虽然当下莫老四手中使的这把刀只是一把练习刀,但是它的形制、大小、分量都与莫老四的行刑刀“鬼见愁”一模一样,而那把“鬼见愁”却是莫老四的师父传给他的宝刀,死在此刀下的亡魂已经不下三百。

莫老四提刀来到院中的茶几前,上面端正的躺着一个五斤大小的冬瓜。

莫老四马步站定,双手持刀对准冬瓜挥动了两下,却不急于砍下,反而定定的停在那里,眼神中顿现杀机,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被他身上散发的森森寒意所凝固,就这样静静的停了片刻,忽然,莫老四手臂一挥,一刀斩下,只听“唰”的一声,刀光闪过,人已然撤后一步,而那冬瓜自正中齐刷刷的断为两半,但两半瓜之间尚有一丝瓜皮相连。

这手功夫是莫老四长期苦练得来的绝活儿,称作“连皮带肉”。

一来,这种做法算是给死囚留个全尸,不少死囚的家属都会因此而贿赂刽子手。

二来由于出刀准收刀快,不会让死囚的怨气太重以免缠身。

就凭这手绝活儿,莫老四被誉为“津门红差第一刀”,收入颇丰。

但,即将踏入“而立之年”的他仍孑然一身,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更是连个朋友都没有。

只因刽子手这一行是“捞阴门”的,虽说是“上九流”的行业,也被人忌惮;杀业太重,成天与死鬼打交道,看谁一眼都像是在瞧人脖子,因此人们都会避而远之。

所以刽子手往往落个绝户,晚年孤苦。

正当莫老四收刀站定,忽听门外有人高喊,“四爷在家吗?”

“在呢,是崔二爷吧?”莫老四应声答道。

院门推开,一个差役打扮的中年人走进院中,此人是衙门里的差役崔宏道,也是鲜有的愿登门拜访的人。

崔二爷先是寒暄了两句后凑近了低声说道:“四爷,后天还是要辛苦您一趟,出个大红差。有一批死囚要处置,就西门外法场,一共十六个,您看?”

“得嘞,谢您还一直惦记着老四。”莫老四笑着答道。

“瞧您说的,谁不知道您莫四爷是这一行的介个。”说着伸出一只大拇指。

“活儿做得干净麻利,县里府里都是标了名挂了号的,这差事于公于私那都得是您的!”崔二爷笑着说。

“二爷,您看我这儿正好有两瓶好酒,咱喝两盅?”莫老四听得心里热乎,询问道。

“不啦不啦,今儿就是来跟你说这个事儿,我还要回衙门办差事,得空咱们再喝吧!”崔二爷眼中闪出一丝狡黠,说罢作势要走。

“别介啊,您稍等。”莫老四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片刻转回,左手提了两瓶酒,右手掂着一块银子,递给崔二爷,“二爷,您看也没啥好东西,承蒙您关照,这点儿小意思,您收着。”

“你这是嘛意思啊?咱们爷们儿还客气个啥?”崔二爷把酒一推,却顺势将银子揣了起来,“下回可别这么见外啦!”,边说边转身疾朝门外走去。

莫老四赶紧在后面相送。

崔二爷刚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叮嘱道:“老四啊,这回的差事可不比往日,听说府里县里都会来人,京城可能也有上差过来,另外还有洋人也要来监斩,你可留神着点儿!”

“洋人?”莫老四有些疑惑,“咱们这儿行刑,那洋人们过来看啥热闹啊?”

“这你就别管啦,干好差事,后天辰时,早点儿到,别迟了,我先走了啊!”崔二爷一边说着,一边片刻不停的跑了。

莫老四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崔二爷的背影寻思了片刻,也想不出个究竟,转身掩了院门,默默走进了东屋。

屋里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张供桌,上面供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架子,莫老四取下红布,赫然一柄钢刀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那柄砍头无数,名唤“鬼见愁”的宝刀,蓝瓦瓦的刀身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阴森。

莫老四捧着刀坐了下来,低头打量,虽然他对这把刀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每次捧起,都会认真仔细的审视良久。

“为嘛洋人要来监斩呢?莫不是几个月前烧教堂杀洋人的那伙人……”

想起洋人监斩的事情,莫老四回忆起师父提起过的一桩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