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师姐竟境界跌落至此?”
“他们说徐师姐是走火入魔了,才会伤了四感……”
“抵御魔军的时候不见她,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还这么矫情地打什么伞啊?”
容泽仙尊看着徐澄宁,欲言又止,他不曾忘记半个月前,师祖慢悠悠地画着一幅水墨丹青,轻飘飘说了一句:“你那徒儿身怀秘宝,就交给刑堂处置吧。”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定下了阿宁的命运,此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阿宁。
徐澄宁抬眼看着九幽剖心台上受困的玉珩。
这位四世闻名的魔尊,每一世都搅动风云,将仙门百家打得节节败退,她过去耳聋口哑,一直受困于宗门一隅,到如今第四世才第一次得见。
但没想到第一次相见,就是这位魔界君王的死期。
这一世师祖未曾在渡劫时陨落,宗门未曾被魔族覆灭,修真界的战火将就此平息。
就这样罢,足够了。
时间也快到了。
但一柄剑被扔在徐澄宁面前,“小徒孙,杀了他。”师祖的声音在她耳边嗡鸣,她如今如此虚弱,何以受得起这半步飞升之境的传音,耳朵都被震出血来。
渡厄剑?
徐澄宁咽下喉头的腥气,垂眸看着地上的剑,这是要做什么?
她仰头,目光穿过雨幕,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师祖,多么高贵的少年之姿。自己这点救命之恩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理所应当的奉献吧。
“你是叫澄宁对吧。”师祖鼓励地笑了起来。
他以推衍之术窥得天机,无论是自己,还是容泽和他的两个弟子,都是本该陨落于死劫之人,却被容泽这个叫徐澄宁的女弟子一一挡下。
但纵使如此,自己仍旧承受不起这违逆天命的代价,经此一遭,他的道心已然有了破损,终究难登仙途。
而魔尊玉珩,在本来的天命中,却是一个本不该死的人。
他觉得可笑,天命竟是站在魔界那一边。
但若自己亲手杀了玉珩,必沾因果,甚至渡厄宗任何一位弟子动手都不行。因为是自己违天命而生,才有了如今玉珩的死劫。
或许只有徐澄宁,承受得起这违逆天命的代价。
也只有玉珩死了,才能彻彻底底地扭转天命。既然天命站在魔界那边,那他便要逆天而行。
“杀了他,师祖便恕你违逆师命之罪,亲自收你为徒。喜欢你那个师兄么?师尊也给你做主。”
容泽仙尊吩咐道:“阿宁,谨遵师祖圣令。”
违逆师命之罪……
徐澄宁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渡厄剑,她四世违逆天命,又如何怕一句“违逆师命”?
她看了看周围渡厄山脉的四大主峰,群山之前,自己是如此渺小。
但凡人,如何不可借万物之力?
所有人,都将知道,违逆天命,这不是没有代价的。
四大主峰是整个渡厄山灵境的支柱,环抱谷地,使此地易守难攻,青山苍翠,古木掩映,云遮雾绕,似乎远离世外喧嚣。
每一次重来,每一次避开本该有的致命的危机,渡厄宗就更加繁荣鼎盛,四大灵柱的裂痕就多一分。
易守难攻,意味着难以进来,也意味着……难以出去。
看到徐澄宁一脚踢开被奉为圣剑的渡厄剑,众弟子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可是渡厄仙师的佩剑,由历代宗主供奉于渡厄峰顶,若不是师祖出关,这把圣剑数万年都未能有人拔出。
师祖冷笑一声:“很好。”
迫切想一拥而上诛魔的弟子们,心中急切,怒道:
“徐澄宁,你在做什么!怎可不尊渡厄剑?”
“如此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还不快动手!”
可是站在剖心台前的徐澄宁,看着这位魔尊的过往,却愣住了。
他确是杀伐果决的魔界帝王,掌中染血无数。
他开疆拓土,战败无数仙门,造就了魔界数万年以来最广大的疆域。
可是他的心,在魔界和人间颠沛流离,阅尽丑恶之后,依然如此澈净明通。
仍然回眸释然而平静叫那个受人唾弃的女子一声:“母亲。”
如果不是自己,以身为祭,四世扭转死劫,师祖已然陨落,也许这位大帝也已然统领整个修真界。
虽是魔,也是枭雄,何以在剖心台上受这些人“审判”。
师祖如今既已赢了,何必如此行事?
“诛杀魔尊玉珩!”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弟子们顿时一拥而上。
谁都想拿下诛杀魔尊这至高无上的荣耀,虽然师祖指明要徐澄宁动手,他们却忍不住心中的热血。
徐澄宁拔剑,铮然一声,只是至简至朴的一剑,却逼退了欲要上前的所有弟子。
青女剑回到鞘中,锋芒尽收,如她本人清冷内敛。
修为虽跌至筑基,却剑意圆融,炉火纯青,巧借天地之力。
如此惊人一剑,被徐澄宁逼退的弟子心有戚戚,怒道:“徐澄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背叛宗门吗?!”
“徐澄宁!数年前你走火入魔境界跌落,宗门也未曾抛弃你。”
见徐澄宁竟是护起了魔尊,要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容泽仙尊叹息道:“阿宁,师尊知你心中有怨……”
谢清峥蹙眉,一字一顿道:“阿宁,不要做错事。”
小师妹娇声呼唤:“三师姐,你怎可与魔修为伍!”
“不如何。”她执伞沉静地站在这位魔尊面前,虽不能说话,但这天地共感之术拟出的声音,清冷坚定,“士可杀,不可辱而已。”
玉珩闻言难得讶异,却也摇了摇头,道:“仙子不必如此。”
“我看她是真的入魔了!不然何以解释她四感尽失?也该让她上剖心台审一审!”
“徐澄宁向来冷血无情,怎会突然如此维护魔尊?”
“还士可杀不可辱?魔修被千刀万剐都是应该的!”
“审她!她必然和魔修是一伙的!”
“徐师姐可敢上剖心台自证!”
“审她!”
“请徐师姐自证!”
师祖玩味地笑了笑,容泽这位女弟子默不作声地救了这么多人,还为此献出了自己的四感,这些同门却给她带来了这样一场表演。
修士啊,果然都是些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东西。当然,自己也不例外。
既然她不愿意自己吐露,这个秘宝似乎又得自己献祭,搜魂会坏了她的神智,那就让她上剖心台上剖一剖,看看到底是何等秘宝。
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得灭多少口啊。
他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道:“好徒孙,那就劳烦你……”
她却没有看他们,只是看了看天,聚雨成字:“快到时间了。”
什么?师祖忽觉不对,凝眉正要推衍。
但雨水聚起的字化作雨水刚刚落下。
霎时间,惊变陡生,石破天惊,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师祖掌握推衍术以来,第一次感知到如此剧烈的危机感,令人汗毛倒竖,几欲窒息。
“先杀了徐澄宁。”大推衍术带来的直觉让他立刻下了这样一句命令。这是徐澄宁违逆天命带来的后果吗?杀了徐澄宁可解否?
但只见渡厄山四大主峰灵脉开始崩裂,师祖已经顾不得徐澄宁。
渡厄山倾不止是山倾而已,这里承载的是整个宗门的灵脉,山倾之后,所有与宗门命运相连的人都将道途断绝。
这就是如附骨之蛆、无法摆脱的因果!
师祖聚起灵力,欲扶将倾之山。
众弟子虽在地动之中努力稳住身形,试图共御山倾之势,但仍有不少弟子不管不顾,听命向徐澄宁攻来。
徐澄宁却后退一步,直接踏上了九幽剖心台,地崩山摧之间,嘈杂的雨声与她的拟声共振:“诸位,若要杀我,请台上一战。”
此举让方才叫嚣着要她自证的同门都愣了愣。
“阿宁?”正与宗门各长老同挽山倾的容泽仙尊,无暇顾及此处,却见小师妹左支右绌不断斩开坠落的巨石,传音而来,“阿宁,先带上你小师妹,师尊会护你们走。”
徐澄宁与师尊遥遥对视,缓缓将伞收起,平举横于身前,放开手,伞掉落在了剖心台下。
容泽仙尊看出她的决绝之意,不禁愕然。
然后,她再度拔出了自己的剑。
而听命硬着头皮踏上了剖心台的弟子们,瞬间就被黑色的怨气缚住了脚步。
九幽剖心台好歹是上古圣迹,他们不是玉珩,强到能够抵御侵蚀。既为修士,谁的手里没有沾过血,谁不怕九幽剖心台,谁不心虚?
但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悚然。
所谓“冷血无情”的三师姐,脚下仍是一片洁白无瑕的白玉,于台上行动自如。
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杀过!
一时间,除了徐澄宁,所有人心中的“罪孽”皆被照见,各种丑恶的画面乱飞,一片混乱。
在这台上,没有任何人能杀得了徐澄宁。
师祖都快被气笑了,怒道:“容泽,你收的这个弟子到底是什么圣母!”
既如此纯善,师祖不免觉得之前以酷刑逼问是用错了方向,早知道好言相劝了。
师祖吸了口气,改变了思路:“阿宁,是师祖对不住你,但你忍心看宗门数万同门陨落于此吗?”
“师祖知道你还有一次机会,可以挽救宗门。”师祖知道她有秘宝,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秘宝,“师祖恳请你出手,救救孩子们。事成之后,宗门必将将你奉为上宾,万世供奉。”
知道一些内情的长老们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此秘宝竟可挽宗门之将倾,不知是何等强大。难怪都令师祖意动,亲**代让徐澄宁交出。只可惜,如今只得用在挽救灵脉上了。
弟子们看徐澄宁竟引得师祖相求,也不禁求道:“徐师姐,刚才是我们对不住你!请你救救宗门吧!”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师祖都亲自向你道歉了,不要再置气了。”
“请师姐以宗门为重啊!”
徐澄宁轻轻抬手,聚雨成字:“我不欠你们的。”
徐澄宁这轻飘飘的样子,一下子就激怒了这些危机中心急如焚的弟子,顿时有人怒道:“师门救命之恩、教养之恩你难道不欠吗?你享受师门份例,难道不欠吗!”
范息飞身而来,双膝跪地,将剑横于脖颈前,一字一顿道:“徐师侄,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方才是我辱你。”
徐澄宁却摇摇头,不甚在意,甚至直接凝字:“没关系。”
范息愣了愣:“若你心中有气,我可自裁谢罪,还请救救你的同门。”
雨中的字凝聚成了:“大家都是要死的。”
范息一口凉气直冲心底。
看到范息下跪,众人更加不平:“徐师姐,我没想到你是这等心胸狭隘之人!范堂主都给你下跪了,你却要因个人恩怨将宗门数万弟子弃之不顾!”
“范堂主您执掌刑堂,向来公正无私,不要给这种人下跪!”
范息咬牙望着她,道:“徐师侄,你确实不配拥有这等秘宝,若秘宝在宗门,早就救众弟子于水火了。”
被雨水打落的梨花落在徐澄宁的掌心,她目光悠远,拟声轻轻叹息:“这些话,我听过好多好多好多遍了……”
师祖不知为什么徐澄宁突然拟声说话,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好多”,但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渡厄山断,玉川水倾。”徐澄宁环顾周围山崩地裂之状,拟声平静道,“师祖,你有没有想过,这就是我做的。”
两人目光于空中碰撞。
寒气瞬间从师祖脚下升起,心中的推衍霎时有了结果——
死劫乍现!生机皆无!渡厄宗必将于今日覆灭,万劫不复!
师祖目眦欲裂,呕出一口血来,甚至没有问徐澄宁一句为什么,立时道:“快!杀了徐澄宁!”
先前的试探已然错过良机,师祖没有多余的言语,瞬间向徐澄宁挥出必杀一击。
这一掌,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而来,筑基之身如何能接下半步飞升的仙人的一掌?恐怕不止徐澄宁,台上的众多弟子都会立时化为齑粉。
却只见,刹那间金光乍盛,一条金色的锁链缚住了师祖。
不止是他,四大主峰之间亦是无数锁链缠绕,将这易守难攻的谷底,变成了真正的囚笼。
徐澄宁就站在耀眼的光芒中心,无数因果汇聚成结。所有迎面而来的力量,皆在金光中消散。
众仙门大能骇然:“这是……因果链吗?!”这等法器少见,却不是奇珍。修士虽重因果,却少有因果重到无法斩断的地步。
但谷中金色的锁链狂舞,竟几乎将所有人束缚其中。
“到底是多强的因果,才会如此可怖……”
一位老者为此震撼:“除非,使星河倒转,使死者复生,使天命……”
这到底是何种惊天之举啊!渡厄山的山川草木、宗门灵脉、万千弟子……皆在因果之中。
老者瞪大了眼,心神剧震:“使天命……改写。”
徐澄宁竟以天地为阵,四大主峰为笼,因果链为困,借山川之势,布局于此。而她自己身逆天命,因果缠身,便是阵眼。
“今日,我邀诸位。”徐澄宁的拟音清冽坚定,令天地共振,竟如同天上神灵降下的梵音圣谕。
——“天地同葬,共赴黄泉!”
许是徐澄宁此时心念乍盛,九幽剖心台照见的往事掠过。
是痴恋小师妹的二师兄声声相劝、刀剑相逼。
“徐澄宁侥幸窃得天命,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回到过往,使小师妹再得生机。”
也是承诺感念恩德的二师兄欺她耳聋,讥她走火入魔,带头使她受尽欺凌。
……
是并肩作战、有袍泽之义的大师兄不幸战死。
“徐澄宁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盼师兄归来,再登仙途。”
也是并肩作战大师兄,负她口哑,无法呼救,留她在万丈深渊之中。
……
是温润如玉的师尊守护宗门而死。
“徐澄宁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予师尊一缕生机,再报师尊教养之恩。”
也是师尊认为她失了三感,修为跌落,资质平庸,不堪培养,将救命的灵草给了小师妹。
……
是仙门魁首、半步飞升的师祖渡劫陨落。
“徐澄宁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助师祖堪破死劫,御魔军护宗门。”
也是这位受人敬仰的师祖欺她不知疼痛,使她酷刑加身,逼问秘宝下落。
……
徐澄宁每救一人,境界跌落一重,五感损失一分,这便是悖逆天道的代价。
但受尽苦难,竟是四世丹心不改。
徐澄宁如今的所作所为,皆有了答案。
“竟是如此!原来答案在于时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宝!师祖见此真相,骤然狂笑起来,“渡厄宗果然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该死!真该死啊!”
前来诛魔的仙门百家未在因果链中,不必同葬于此,四散奔逃着。但心中不禁暗骂一声晦气,渡厄宗这些蠢货,竟把自己家的圣母弟子逼得拼了命都要断绝整宗灵脉。
容泽仙尊神色复杂:“阿宁……”
小师妹眼中含泪:“师姐!”
谢清峥惨然一笑,却已释然,放弃她,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但局中其他弟子仍旧不甘:“徐师姐!我们不曾欠你,何必将我们牵连其中!”
徐澄宁却平静地笑了笑,摇摇头:“不重要了。”
救师妹,是友爱之情;救师兄,是同袍之义;救师尊,是师徒之恩;救师祖,是为护佑正道……
救人,她不后悔;今日所作所为,她亦不后悔。
仙也好,魔也好,此时此刻,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因果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但唯有一人……不在因果之中。
她转过身,看到了那位身受重伤的魔界帝王。
九幽剖心台上,一站一坐,于雨中对视,他们的过往交织辉映。
她曾心怀热血,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拜入师门。
他曾心灰意冷,流离仙门遍历滚滚红尘,负剑而去。
万物熙攘,他们错身而过,背道而驰。
她正身谨心,铭记师尊教诲,走正道。
他道心明澈,看遍大道三千,择魔道。
她说:“既为渡厄宗弟子,当除魔卫道,护佑众生。”
他说:“大道三千,魔道只是其中之一,修魔并不意味着为祸苍生。”
她与师兄并肩作战。
他与同门拔剑相向。
她献祭自己,耳聋口哑,困于一隅。
他成为帝王,横扫仙门,征伐疆域……
他将不合适修魔的孩子送出了魔界,让他们过正常人的生活;将堕魔的年轻人点醒,告诉他们这只是一种道途,不要破罐子破摔……
有战火,也有和平;有杀戮,也有安宁。
这便是魔尊的“魔界”。
徐澄宁恍若遭受重击。
“除魔卫道,护佑众生。”这八个字重若千钧。
她做到了吗?也许做到了。
可或许,什么是正道,她都没有弄清楚。
她何以有资格评判这位魔界帝君的功过?魔界众生,不也是众生吗?
她以为四世逐渐无感于世界,过往不为所知,便是漫长而绝望的孤独;他却也独自一人,以身渡魔。
幼时,母亲曾告诫她:“阿宁,忘掉这份力量吧。无论如何都不要使用它。”
“因为,你承受不起众生命运的重量。”
是的,母亲,是我错了。
是我自以为是,以为可以逆转时间,操纵命运,兜兜转转却被命运戏弄。
好在——
但此时,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乍然响起,徐澄宁瞬间被扼住了咽喉。
“好徒孙。”师祖唇瓣带血,如九幽地狱爬出的鬼魅,他少年面容上疯魔的笑容中满是兴味,“渡厄宗这种鬼地方,这么多年,总算出了你这么个有意思的人物。”
他竟是驱使渡厄剑斩断了因果链。
周围的山川在跌落,宗门的根基在毁灭,但他顾也不顾,在徐澄宁眼前轻语:“同不同葬我不知道,但现在,肯定是你先死。”
“你就这么和这些狗东西一起死了,多可惜。”他轻声诱哄,“好在,你还有一次机会。”
徐澄宁的脖子被他扼在手中,艰难道:“黄泉路……没有师祖相陪,确实……太可惜了……就这么和这些人一起去死,也太可惜了……”她的目光和他在一刹间碰撞,已有决绝之意。
师祖瞬间扼断了她的脖子。
是好在——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可以拨乱反正。
那便再来一次吧!
徐澄宁的头垂下,唇角溢出鲜血,身体无力地坠落,濒死之中,艰难但坚定的拟音在山谷回响:“若要……救,这谷中……唯一人值得!”
跌落在剖心台上,她见到了无数同门渴求的目光,也见到了她的师尊、师兄、师妹们,似乎在想她到底要救谁,似乎在试图证明自己在她心中的不同。
但没有不同了。
“徐澄宁数度违逆天命,自知罪孽深重。”众人的目光中,她的誓言穿过山崩的巨响,直上云霄,“然仍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拨乱反正,望魔尊渡化魔界众生,得证魔道!”
时间停在众人愕然的面目中,开始倒转。
“至于——剩下的诸位。”她口中涌出血,却骤然笑了起来,“请在过去,待我提剑来杀!”
被雨打落的梨花回到枝头,绽放的花朵收拢花苞,雨滴倒涌向天幕,奔流不息的玉川倒流。
同样于濒死之间的魔界君王垂眸看她,叹息:“仙子为何如此?值得吗?”万人同葬之局,却如此功亏一篑。
徐澄宁的生命在消逝,她再拟不出任何声音,只嘴唇微动:“因为……我还是希望……善恶有报啊……”
魔尊玉珩,是她在这丑陋纷乱的九幽剖心台上,看到的唯一一丝善念,看到的,这扭曲的修真界唯一一种不同的可能性,她想看到,这位魔尊会将世界带往何方。
“竟然是这样吗……”玉珩也未曾想过自己当年种下的因,会结出今日这样的果,会让一个陌生人愿意献祭自身救他。
他似乎了悟了什么,掌心轻轻握住了一片倒飞的洁白花瓣,语气骤然坚定:“仙子大恩,吾当万死以报。”
他的誓言,亦然穿越千山万水,响彻魔界:“吾踏过的每一寸疆土,效忠于吾的每一只生灵……凡吾座下,皆当受此约束。”
徐澄宁这么多次回到过去,虽然她理解他们忘记了,不曾责怪,但没有任何一次有人为她发下天道誓言,决定偿还。如此简单的约束,她不曾向所救之人提起。
但隔着逆流的雨幕和飞花,她看见年轻的魔界君王立下誓言:“过去,现在,未来,以天道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