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之后的每周星期五下午放学,我都会准时出现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坛旁。

第三个花坛的第一棵树下,放着周寻的练习册。

练习册上除了我的字迹和老师的红笔痕迹,我还总能发现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一大片乱七八糟歪七扭八的字迹,那应该是他闹瞌睡时弄上的。

还没来得及干的水渍,也许他刚刚打完篮球。

突兀的橙黄色油渍,他又拿练习册垫桌子了。

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都在我的少女心思里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宝藏。

有天我照常翻开练习册,突然有张纸条掉了出来。

“下周放学来我教室拿。”

因为这行字写得太过肆意潇洒,导致第二行字几乎是在夹缝里生存下来的。

“如果你觉得影响不好,那就等大家都放学回家。”

我如约在教室等他。

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我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物理练习册写了起来。

写得心不在焉。

等到教室的人都走了,我这才迈开步子走向后门。

刚出后面,就结结实实给我吓了一跳。

周寻靠在他们班前门的门框旁,和我只隔了两个教室之间的十五厘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楼路灯的昏黄灯光一路晕到了二楼,恰恰好照在我们中间的那方白墙上。

如果我大胆一点偏过头去,一定能看到墙上我俩近在咫尺的影子。

但是我不敢。

“你等我一下。”周寻话毕便走进了教室。

不多时,他提着一袋面包走了出来。

“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我呆愣在原地,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谢谢。”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会在东城过年吗。”

“嗯。”我点点头,“我家就在这边。”

他似乎弯了弯嘴角,而后又是玩世不恭的调调。

“那除夕夜一起放烟花啊。”

我忘不了那年除夕夜。

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个装扮妖娆的女人敲开了我家的门,刚进门就殷勤地对我又亲又抱。

直觉告诉我,她就是我素未蒙面的母亲。

在我刚出生时就准备将我淹死的女人。

外婆红着眼去厨房做起年夜饭,那个女人也跟了进去。

“妈,当年是我不对,还是您聪明。”

“我如今翻身打胜仗,多亏了您当年的一时善心。”

“天耀他有意接我和孩子回去,饭我就不吃了,我现在就带她走。”

我坐在客厅里,全是像是雷劈了一样的疼。

我宁愿我没有妈妈。

不多时,外婆走了出来。

她步履沉重地进了房间,又步履沉重地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偌大的塑料口袋。

“妨妨,外婆给你买了件新衣服。你等下就穿着它,和你妈一起去看看你爸吧。”

打开口袋,是一件很好看的红色棉衣。

但是我一点也不开心。

看着满桌未动的饭菜,我突然好想哭。

我缓缓启口:“那我还可以回来吗?”

我环顾四周,昏黄温馨的小台灯,挂满了奖状的墙壁,从来不会倒的铁凳。

我很喜欢这里。

外婆眼睛通红,手掌颤颤巍巍握住我的。“当然,妨妨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可以回来。”

那外婆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那个女人厉声打断:“妨妨,你以后可是要住大别墅的人,怎么能来这种破地方呢。”

“乖,跟妈妈走。”

我任她怎么拉扯也毫不动弹,眼睛死死地盯着墙上新挂的“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