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能成为密友大概总带着爱」

7.

其实还好。

183的个头足有108斤。

与其他的晚期病人相比,我甚至称得上珠圆玉润。

怕宋知语窥见端倪,我掩掉唇畔苦涩的笑意,火速转移话题:

「想接部戏,主角是个流浪诗人,有身材上的要求。」

「对了,典礼具体定在什么时候,需要我陪你去选婚纱吗?」

这是宋知语之前规划过的。

前的要追溯到她与顾邵铭公布恋情后的第一次采访。

主持人看好戏的意图明显,有意把我们的关系往三角恋的劲爆新闻上引:

「知语有没有和顾总结婚的打算,如果有,江昀舟在婚礼上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什么位置?」

宋知语认真思考:

「分享幸福的位置。」

「他会陪我挑选婚纱,完成一系列婚前的准备工作,当然,我的捧花也会预留给他。」

「你知道吗?世界上有比爱情更深刻的感情,不建立在肉体之上,是灵魂的羁绊。无论如何,江昀舟对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人。」

那是成名后的宋知语第一次在镜头面前摆出微愠表情。

记者慌了神,特意发了一条微博向我与宋知语道歉。

倒让本就问心有愧的我几度羞惭。

时间回到现在。

她视线模糊、失焦,随即生硬地扯出几分光彩:

「当然,你可是我唯一的娘家人。」

唯一这词用在这里,着实残忍。

其后藏着的真相,是与其相依为命的母亲的离世。

彼时剧播不久,我与宋知语的角色收获始料未及的热烈反响。

某次路演结束,导演招呼我们去出宵夜。

她在这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脸上的笑意消退,悬在嘴角,组合出扭曲又滑稽的弧度:

「我就先不去了导演,我母亲去世了,就在刚刚。」

她说的冷静,却如惊雷落入人群,炸出一片唏嘘。

宋知语恍若未闻,一一和工作人员道别,步伐僵硬地从后门离开。

我抓起椅子上的外套与经纪人对上眼神,不顾他的不耐与劝阻,紧跟着追了出去。

晚高峰的车流如龙,她的助理前去取车,堵在退场的粉丝与下班的行人之中。

我索性牵起她的手朝前狂奔,穿过迂回的街角,任她的眼泪消散在风里。

宋知语的坚强自然是撑出来的。

当晚,就有狗仔爆出照片:

她在太平间的走廊哭的声嘶力竭,而我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站的笔直,神情是饱含痛楚的哀默。

经纪人辉哥点开cp超话中一张我与宋知语双手交握,在人行道上奔跑的背影照片,难得脸带笑意:

「小江,这次话题炒的不错,剧播时期多多营业,等过了这阵子,就跟她保持距离。」

「她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容易缠上你,到时候摆脱不掉。你的事业刚有起色,别因为这个耽误自己的前途。」

8.

从杀青到现在,我与宋知语一起经历了籍籍无名的混沌。

在不知会不会红的煎熬中依偎着一起取暖,真真切切地分享过彼此的梦想。

怎能不算是知己。

尚还未学会虚与委蛇的年龄,我不满经纪人对我感情的蔑视:

「我不是为了营业。」

他张了张嘴:

「你来真的?」

随即嗤笑一声,重重拍在我的肩膀:

「年轻,因戏生情,理解。」

「但江昀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感情和你的事业比起来,能值几个钱?等你彻底红了,多得是像宋知语这样的小明星倒贴,想想清楚。」

娱乐圈很乱。

似乎只要踏足这座危城,真诚就成了耻辱。

众人谈**变,欲望至上。

即便如此,我仍固执地违背了经济人的要求,出席了宋知语母亲的葬礼,陪她走完出殡那条路。

挺不合规矩的。

她的唯粉当时骂我装深情、吃人血馒头,拿这么严肃的一件事做戏。

戾气下的现实世界,我与宋知语席地坐在墓碑前。

她双手抱腿,故作轻松地扯扯嘴角:

「今天谢谢你,还有昨天,前天……好多天,都谢谢你。」

我率先揭开伤疤。

讲了母亲的离世,父亲的续弦,继母的苛待和弟弟的排挤。

不过十岁的年纪,我过早地体会了迷茫、孤寂、人情,沉默地做着天伦之乐的旁观者。

辗转十年过去,依然无家可归。

宋知语随即泄力,以玩笑的口吻在自己身上捅刀子。

同样糟糕的原生家庭。

她有与家人决裂,为爱私奔却遭爱人抛弃的母亲,有素未谋面,不想承担养育责任人间蒸发的父亲。

母亲吞咽了早年任性的恶果,独自将她拉扯长大,不到五十,身体和意志都没了生气。

说到最后,宋知语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脑袋埋进双膝泣不成声:

「值得吗?」

「爱情是最短暂最没用最不可靠的情感,我根本就、一点都不相信!为它抛弃一切,真的太蠢了。」

悲剧的展开形式大多相同。

我小心翼翼替她顺背,以不明不白的别扭身份说了傻话:

「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你不会是一个人,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

半小时的宣泄过后,宋知语眼睛红的像兔子,想笑却又难掩悲伤地回答:

「那以后,你就是我的男妈妈了。」

9.

不可否认,当时的我存了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龌龊心思。

但极端的悲观主义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珍视,越是害怕失去。

同频共振的后果是它的唯一性。

时间磋磨洗礼,我生活中的每件小事似乎都与宋知语息息相关。

她也亦然。

以至于我们亲密无间,却又不敢进一步热烈,加剧燃烧这段关系。

但即便谨慎地消耗着情感,我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

世界黑白颠倒,我嗜睡,呕吐,如不见天日的老鼠躲在窗帘遮蔽的房间内等死。

手机第五个闹钟响起的时候,才记起和宋知语约好了下午三点去选婚纱。

她今日穿了一件丝绸吊带白色长裙,秀发挽起,因为试妆不施粉黛,美得清新脱俗。

我隔着工作室的玻璃窗看她站在展柜前发呆。

半晌才调整呼吸,猛拍侧颊以淤肿遮挡自己发白的脸色,使神色中的憔悴尽量少些。

「来了?」

宋知语打声招呼,让助理将她方才挑选的几条裙子一一向我展示:

「哪个好看?」

我留意到衣架尽头人台上璀璨的厚纱婚裙:

「这条好吗?」

独立工作室的接待皆是人精,闻言从善如流邀请我们移步,介绍起这条婚纱的制作工艺及设计理念。

与全球只此一件,售价高达百万这些唬人的噱头相较,宋知语更喜欢它的灵感来源。

席慕蓉老师的现代诗——《爱你》。

她的目光定格,寡言时流露出淡淡的哀愁,不知是不是同样在恒星的走廊寻觅归途。

许久,才吸了口气,回身绽放明媚笑意:

「好,那就这条做主纱。」

等待宋知语妆发的间隙,系统提醒我:

「你知道攻略目标对你的好感度有多少吗?95%。」

「我敢打赌,只要你开口,她就会属于你。」

「属于」这个标签性极重的词语让我忍不住皱眉。

我难得正色:

「可是,如果得到她的前提是抛弃她,你不会觉得太自私了吗?」

是的,自私。

纵情一刻,留另一个人在无尽的怀念与眷恋中痛苦,和宋知语不告而别的父亲,似乎没什么区别。

况且,我的爱从来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男人的所有物。

仅仅是,爱她。

10.

这话说来很傻,傻到系统无法理解。

它还想劝我,幕帘适时拉开。

面前人一席白纱,身影透过城楼下奔跑的公主,逐渐与提起裙摆向我走来的宋知语重合。

我的眼眶滚烫的要命,哑着嗓子称赞:

「很美。」

她的双眸同样亮了一瞬,旋即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

「谢谢。」

我准备了新婚礼物。

是在某次慈善晚宴拍到的,外诺总裁与其夫人结婚时佩戴的皇冠。

丝绒礼盒打开,一旁的造型师与助理倒吸了口凉气。

唯剩宋知语嘴唇颤动,压抑住喉头的哽咽,像是等待加冕的公主:

「替我戴上吧。」

说来也巧,和我竞拍到最后一轮的,刚好是她的未婚夫顾邵铭。

对方并不是好脾气的性子,两次同我见面都是剑拔弩张。

第一次是在宋知语组织的饭局。

他看出我心思不纯,几经试探,自乱阵脚。

第二次是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他筹谋得失玩一场游戏,却碰见一个愿意倾尽所有的疯子,又被下了面子。

宴会散场,他经过我身边,虚张声势地告诫:

「少做些无用功,知语到最后还是会嫁给我。」

我点了点头,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急躁,只是淡淡道:

「祝贺你。」

宋知语的爱情观消极。

能找到一个愿意托付终生的人并不容易。

我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顾邵铭却欲言又止,面色难堪:

「你……」

他在沮丧自己过早将我摆在情敌位置,慌不择路亮出底牌。

我却无意这场较量的输赢,只需要一些时刻。

就比如现在,宋知语戴上皇冠,优雅地摆手。

我拿出手机,模仿着接机粉丝的语气,自然地记录她的样子:

「天哪,是宋知语,你今天好漂亮,请问可以合照吗?」

她被我的语气逗笑,踮起脚尖行公主礼:

「可以,你是今天的幸运粉丝,等一下还有和我共进晚餐的机会。」

11.

可惜那顿晚餐最后还是没有吃到。

更换到第三套礼服,宋知语接了个电话,与对面人低声争执几句,露出沮丧表情:

「对不起——今晚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她道歉时惯常拖长尾音,嘴唇嘟起,像只犯了错的猫。

我不忍心责怪她,点点头,目送她上车。

在车门关上之前,猝然伸手:

「宋知语。」

坚硬的金属在我手背压出一道明显的印子。

我想起来了,我还没同她好好告别。

宋知语眉心蹙出痕迹,指腹悬在伤处欲落不落,语气是担忧地嗔怪:

「干嘛这么着急?」

我往袖子里藏了藏青筋与骨节凸起的手背,俯身轻轻拥抱她。

再三犹豫,将郑重其事的「再见」换成了「新婚快乐」。

「就为了这个?!」

宋知语重重推开我,不受控制地情绪失控,似是要哭了。

我反应不及,踉跄着低头,猝不及防与之目光相对。

时间是静默的河。

她露出内里的柔软神情,拽住我的手腕,做祈求姿态:

「你能不能……」

——「能。」

我答的毫不犹豫。

突兀的手机**切断了问题中的恳切,同样掩盖了答案下的汹涌。

相视的两人结束了仓促的梦,在吵闹重复的旋律中错开目光,自顾自地装忙。

直到**停了,宋知语才理了理头发,从包中掏出喜帖:

「能不能早点来。」

我眼中震颤未平,呆愣地点头,好一会儿才从方才的状况中抽离:

「……能。」

当晚我发起了高烧,在一次次突破临界点的体温中痛苦地蜷缩四肢。

系统持续蛊惑:

「现在,给宋知语打电话,告诉她你爱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意识防线动摇之际,我匍匐着寻找手机,无意中看到了囫囵塞进包中的请帖。

沸腾的理智冷却。

我脑中涌现的记忆,是宋知语在某个雨夜抱着我痛哭的场景。

什么时候呢?

12.

是我拍摄第一部电影,意外遭遇恶劣天气,困在山上的那次。

荒无人烟的村落本就收讯困难,加之大雨,B组人员在雾中走散,与山下的工作人员失联。

当地新闻报道了这件事,和搜救队几乎同时到的,还有宋知语。

她接到了我助理的哭诉电话,坐最近的飞机到航线可正常飞行的相邻城市,再转大巴、拖拉机、村民的牛车一路摸索到那里。

搜救队员把我抬下山时,她就冒雨站在警戒线外,厚重的雨衣下,是沾满泥土的睡裤。

我鼻骨酸涩,困在山上十八个小时强撑出的意识瞬间垮了:

「这么危险……你来干什么?」

宋知语视线定定,像是没听到我的话。

她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好一会儿才蹒跚到我身边,脑袋猛栽过来嚎啕大哭:

「我只有你了江昀舟!我只有你了。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留我一个人!」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哭的那么惨。

离别的恐惧是深埋在心底的隐刺。

瓢泼的雨里,宋知语声嘶力竭地攀附着我的脖子,落在我胸前的泪滴几乎隔着衣料在肌肤上灼出痕迹。

我艰难地抬手搀她,动了动因冷颤抖的嘴唇:

「……放心,我绝对不会抛下你。」

谎撒一次就够了。

有些事情,在青春正年华时开不了口,在生命凋零之际更不必说。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中似有焦躁:

「我是来帮你的,没有任何条件,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咽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用手臂遮住眼睛:

「十年之后,她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了吧。」

「与其为我蹉跎岁月,重头来过,忘了我,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这话不是反问。

系统沉思良久,赌气般不再回应我。

周遭又安静下来。

我瘫在地板上,在断续响起的**与短信提示音中昏了又醒,直到手机彻底关机,再也发不出声响。

额角撕裂的痛楚仿佛锐利的刀子贯穿头皮,所有感官禁闭,唯有疼痛永不间歇。

意识沉重之际,一抹亮光透过指缝打在我的眼皮。

面前的女生焦急地呼唤我:

「江哥!醒醒!江哥!」

13.

大概是回光返照,我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明。

在救护车摇晃的白炽光下,辨认出来人是跟随我六年的生活助理,蒙蒙。

护士让她说些什么以供我保持清醒。

她点头,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

「江哥,你已经失联好几天了,知语姐联系不上你,才让我过来看看的。」

「她前几天去海岛拍、拍婚纱照,我说你临时接了个通告,这才搪塞过去,但是,她回来如果看到你是这个样子,我、我……」

话未说完,蒙蒙泣不成声,大概已经从医生那里知道了我的情况。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慰,喑哑的喘息化成氧气罩中的白雾。

倒让她的眼泪越发急切。

瞒不住的。

人行世间,总要有痕迹,何况,我向来清楚,自己对宋知语有多么重要。

我后知后觉畏惧。

眼前极速闪过回忆串联的旧电影。

我看见宋知语在一片花海中伸出的手,看见Bromo火山升起的日出。

她落泪,感叹破晓的黎明。

温热的液体落在手心,平湖碎裂,连同她穿着婚纱向我走来的虚影都看不见了。

我是多么不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

但遗憾在所难免。

无数次心脏起搏后,身上的痛感一瞬抽离。

我以一个奇怪的视角漂浮在自己肉体旁边,看着孱弱的身躯在病床上震颤,与灵魂对视,直到心电图的波澜平直。

医生手一顿,捞起我垂在床边的胳膊,确认了此刻的时间。

与我相伴一月的系统也难免悲伤:

「宿主攻略失败,好感积分可兑换心愿,请问您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参加宋知语的婚礼吧。」

我在死亡的余波中缓慢吐息:

「我想看着她出嫁,不管以什么形式。」

愿望申请很快审批下来。

在冰冷的长廊与太平间游荡数日,猛地被投放在嘉宾满堂的热闹中,我无端觉得苍凉。

宋知语就在我的左前方,隔着不远距离,心不在焉地摆弄手机。

一旁的顾邵铭幸灾乐祸:

「怎么?联系不上你的男闺蜜?」

她没有回复。

挂掉第六个未接来电,在招呼中迅速牵起笑容,与迎上来的宾客寒暄。

那些祝福大多敷衍。

话里话外都在羡慕宋知语能嫁入豪门,倒是忽略了她才华傍身,无需依附男人,本就熠熠。

我仗着周围人听不见,忿忿不平的挨个反驳。

顾邵铭在声声赞叹中挺直后背,蓦地被身侧助理的耳语打断,仓促变了脸色。

「封锁会场消息。」

他背过身,快速扫了眼宋知语:

「能拖就拖,尽量别让她知道。」

14.

顾邵铭想要隐瞒的大概是我的死讯。

与辉哥接触十年,我知道他不会放过话题碰撞得来的收益。

有迟来的嘉宾看到热搜,故作哀伤地上前拥住宋知语的腰:

「宝贝,你还好吗?」

顾邵铭眼疾手快抽走她紧握的手机,自然地将她带进怀里:

「不好意思各位,仪式快开始了,还请尽快落座吧。」

好在,宋知语本就没有用心交际。

她在心中思索如何惩罚我这位迟到的密友,被迎上来的工作人员推搡着就位。

灯光暗下来的前一秒,她喊了顾邵铭的名字:

「再打……算了。」

而后踩着音乐的鼓点,手执捧花穿过长廊,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新郎。

关于未来的畅想中,我其实有提过牵她的手走这条路的请求。

那时她刚与顾邵铭相恋,语气不快地斥责我急着把她嫁出去。

深思熟虑过后,依旧拒绝:

「我不想让你把我交付给另一个人,这样好像意味着,我要失去你了。」

这话一语成谶。

过往的承诺终究成了:我就陪你到这里,前方的路请多加小心。

宋知语频频回望,踏过最后一级台阶,神色难掩失落。

人群中突然有冒充宾客的记者站出来:

「宋知语!请问你对江昀舟的死有什么看法!」

「你等下会去参加他的葬礼吗?」

尖锐的问题像是燃起的烟捻,座上压抑的感慨突然放大。

喧闹之中,宋知语喉头滚动:

「……什么意思。」

一位与我俩相熟的导演于心不忍:

「说是……脑癌。」

「……脑癌。」

她脚步踉跄,陡然发笑,随即求救似的看向周围:

「开玩笑的吧?」

席间只剩窃窃私语。

众人目光怜悯,却默契的错开同她的对视。

只余司仪尴尬地打着圆场,面对新婚燕尔,说着节哀顺变的悼词。

「没事的,没事的。」

我在她耳边轻轻絮叨。

宋知语自然听不见,她站在原地,突然甩下脚上的高跟鞋,大步朝酒店门口走去。

「知语!」

顾邵铭紧跟上来,钳制住她的手臂压低声线:

「宋知语,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好歹仪式进行完再走,别让我下不来台。」

她忽而在满座哗然中想到什么: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顾邵铭不敢抬头。

宋知语挣脱束缚,面对他再度伸过来的手,软下声线恳求:

「你也有伴侣,如果换做是你,你会……」

不顾后果地见他最后一面吗?

她的言下之意太过悲戚。

顾邵铭一时怔愣,深深凝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我在云里雾里的揣度中跟随宋知语飘上出租车:

「什么伴侣,什么意思,你和顾邵铭到底怎么回事?」

15.

活着的时候沉默,死了之后倒仗着听不见答案不吐不快。

我自嘲地笑笑,蓦然对上宋知语转过来的视线。

有那么几秒,我甚至觉得她的目光能够触碰我灵魂的轮廓。

但死亡是事实。

时隔半日,我再度面对自己的尸体,心中波澜渐退。

蒙蒙与辉哥在门外争吵。

一人声嘶力竭地诘问:

「江哥好歹是你手下的艺人,你这样过度消费他,真的有人性吗?!」

一人安静点烟:

「这是为他好,遗忘有时候比死亡更可怕,他值得一个声势浩大的退场。」

宋知语在空旷大厅的回音中理顺扭在一起的裙摆,食指触碰我因脸颊凹陷格外突出的颧骨:

「江昀舟,你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轻语落在两人话止的间隔,蒙蒙鼻息颤动,钝钝回身:

「知语姐,我想着你应该想要再看江哥一眼的,不知道江哥会不会怪我……」

很奇怪,在这个瞬间,我竟看到以铁石心肠著称的辉哥也红了眼眶。

宋知语肩胛翩跹,漂亮的蝴蝶骨在胸腔的战栗中起翼。

短促地抽泣后,翅膀僵硬地停驻,以一个扭曲的弧度彰显主人强装的镇定:

「谢谢……蒙蒙还有辉哥,麻烦你们了。」

蒙蒙还想说什么。

辉哥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有所指看向棺床上躺着的我:

「你们都挺傻的。」

「随时随地真诚,不合时宜莽撞,却没一个能做到坦荡。」

话如巨石压垮了宋知语的脊背。

接连不断的泪珠落在我苍白的脸上,点亮片刻温度,再迅速冰冷。

后事真要处理起来其实很快。

一个下午,灰沫装进一方小盒,宣布我的人生尘埃落定。

宋知语抱着我的骨灰盒出来,在闪光灯高频的白光中闭眼。

黄昏的红日在她脸上烙下一抹斑斓色彩,「死」与「死」的追问重复,她猝而失去神志,身体倒下,飘飘然后坠。

那个瞬间定格放慢,拉扯成以帧秒区分的断隔画面。

我急促呼喊:

「宋知语!」

手掌穿过她的小臂,如扬沙般空落。

16.

宋知语在医院躺了五天。

身体无异状,仅是情绪起伏过大。

网络舆论翻飞,她逃婚与昏倒的视频几经转载,佐以我的死亡,牵扯出上一对天人永隔的娱乐圈好友。

那位前辈在微博发了长文,讲述了友人离去多年的心路历程,劝慰宋知语坚强。

其下评论与话题由顾邵铭雇佣的水军牵引。

本该成为豪门丑闻的闹剧,反而成就了GK娱乐重情重义的佳话。

宋知语对这一切置之不闻,她日复一日坐在床头发呆,皮肤因食水未进透露出苍白,脆弱的一碰即碎。

经纪人拿她没办法。

某个下午,是顾邵铭推开房门,将一束木槿仍在桌上:

「宋知语,差不多够了,就算要消沉,至少把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妥帖吧。」

事到如今,我也后知后觉明白两人之间关系并不简单。

利益牵扯,协议婚姻,总归是没有爱的。

那些媒体报道的亲密是视后引以为傲的佳作,即便是我也未能窥到破绽。

顾邵铭的敌对,亦无关占有欲,不过是把拿得出手的挡箭牌当做战利品的挑衅。

宋知语视线飘远,透过白色花瓣的缝隙毫无预兆地落泪。

顾邵铭见此也没了过往的傲慢,磕绊的为方才的冲撞找补:

「我是说,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江昀舟……做点什么。」

我的确留下了一桩自己都始料未及的烂摊子。

因不愿负担我大学费用坚决断绝亲缘关系的父亲听闻我去世的消息,跋涉多个城市,只为索要我留下的巨额遗产。

他去公司闹过几次,高管出面解释,依然无法让他接受我的遗嘱中从未出现他名字的事实。

没过几天,他在公证处楼下拉起了横幅——狐狸精宋知语,还我儿血汗钱!

歇斯底里抱怨命运不公,以此博取同情。

圈中厮杀多年,最初受资本压制的小姑娘早成了流量的中心。

粉丝拥护,路人怜爱,许多业内前辈也顶着风口出面为其澄清。

仅有部分不知情的看客用下作的猜测定义我与宋知语十年的相交。

她的经纪人抓了几个典型,连夜送上一纸律师函。

事情发酵几天,宋知语联系了直播平台,要求与我父亲对峙。

视讯接通,刻薄的男人一通哭嚎。

宋知语悠悠然晒出那张按有手印的父子关系断绝书:

「你是怎么知道我勾引江昀舟的?他本人告诉你的吗?」

「他的大学学费是谁付的?从他高中毕业,你和他有过联系吗?」

「你知道他拍过什么戏?能说出名字吗?」

「还有,你这段婚姻是在原配妻子去世之后才有的,还是妻子病中,你却与医院的护士暗通款曲,意外有子后的结果?」

17.

我的父亲答不上来。

在弹幕越发强烈的指控中面如土色。

宋知语明知结局,依然心疼。

男人敏锐地觉察到,当做是破绽,癫狂地叫嚣:

「好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儿子吗?你敢回答吗?啊!」

对于这点,我颇有自信:

「来吧,告诉他,我们只是朋友,让他别再找来了。」

宋知语却缄口不言。

我转头看她,撞进一片慌乱的沼泽。

直播是怎么结束的,我不记得。

只知道宋视后演技很好,对于我父亲的屡屡刁难镇定应对,答案下展现出的情感让观众叹惋。

是啊。

我们从未有过出格的试探,亦没有倾心的暗示。

可我就是看透,宋知语那副表情下隐藏的心虚与默认。

灵魂极速坠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我在失重的恍惚中嗓音嘶哑:

「别这样,宋知语,别这样。」

别说你爱着一个死人,别让我在错过的痛苦里饱受折磨。

可宋知语听不见。

某次午夜梦回,她打开李导寄来的录像带,赤足坐在地毯上,把我生前最后一次与她同框的影像反反复复看。

窗外暴雨倾泻,屋内灯光昏黄。

香蜡燃烧的火苗映在杯底,她一口灌进43度的威士忌:

「你早就做好离开我的打算了,江昀舟,是不是?」

「对不起。」

我轻声道歉。

她在醉意中崩溃,对着我的遗像毫无顾忌地宣泄情绪:

「江昀舟,骗子!你这个骗子!」

「你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你明明答应了……」

说到最后,泪水打湿相框。

宋知语脑袋靠着沙发,隔着视线的朦胧,隔着生死的距离看向我。

补齐了那日分别的追问:

「江昀舟,你能不能……爱我。」

18.

现在不能了。

我甚至无法触碰沙发上的薄被,眼睁睁看着宋知语瑟缩着宿醉整夜。

秋末的晚风是离别的叹息。

无数次的抽丝剥茧,我拿着答案质问自己,是否真的从未察觉宋知语的感情?

恐怕不是。

我只不过愚钝到见爱不识。

历经死别,熬过荒芜,不相信有人可以原原本本爱我。

亦不相信自己从父亲身上遗传的劣质基因,可以让我在漫长的岁月中,只爱一个人。

庆幸的是,明天永不停歇。

酒醒之后,宋知语恢复了行程,一周辗转三个城市,忙的不亦乐乎。

没有通告的空档期,她点一支烟,躲在我家的阳台上看星星。

零星光亮点缀眸中。

她轻别鬓发,寂寞的样子美如孤傲的月。

也是这个时候,宋知语一时兴起,解锁持续放在茶几充电的平板电脑,看到了更新十年的「暗恋日记」。

博主的头像换成了黑色。

最近一条动态发布于三天前: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但,江昀舟和宋知语的感情永远拿得出手。」

其实挺拿不出手的。

毕竟从始至终,我小心翼翼隐藏,惴惴不安闪躲,只是为了遵守不拥有就不会失去原则。

宋知语却怔了一下,郑重点头,执着地翻阅每一条博文。

看到有趣的内容,她条件反射分享到微信,顶着她头像的未读消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

离别是一场漫长的潮湿。

直到现在我才读懂这句话的深意。

宋知语脸上的笑意僵住,一瞬被抽走气力,眼底涌上一层薄红。

但她到底没停下滑动的手,在失神中越发凝重。

无他,我留下的线索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刻我甚至有些懊悔,不应该总将视线定格,不应该饱含爱意,不应该在人群喧嚣中望她背影。

默默,脉脉。

她和我那日一样惶恐,手抖的不成样子,胡乱拨打一个号码求证。

电话响了又断,辉哥在听筒那头飙了句脏话。

就听细小的抽泣扩大,成湍促的急流:

「江昀舟他……我想江昀舟了。」

宋知语或许未曾记起,早年前的一次采访,记者问过她,会不会像剧中角色一样,接受自己最好朋友的表白。

她答的笃定:

「不会。」

「我追求一段关系的长久,哪怕平淡,也不要像烟花,璀璨开始,落寞收场。」

「为了一时的新鲜感摧毁搭建数年的堡垒,本就得不偿失。」

于是我收回夹在她书页的明信片,连同收回看向她时眼底的雀跃。

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溃不成军,在日后,越发没有重聚的可能。

19.

一个月后,我留于世间的最后一部电影《星火》上映。

宋知语全副武装,参加了第一场首映仪式。

最后一排灯光昏暗,她在鸭舌帽的遮掩下放肆的哭,放肆的笑,无人察觉。

临近散场,座位前的女生气恼发问:

「男女主明明相互喜欢,为什么不告诉对方啊。」

「可能是因为自尊吧。」

男生回答:

「成年人要顾忌的事情太多,我们都没有上帝视角,谁愿意真心轻易交付,被别人当做日后的谈资呢?」

在这一刻,我和宋之语脸上都出现了恍然与懊悔交汇的复杂神色。

悔过之后,更多的是谅解。

谅解当局者迷的残棋,也谅解自己情理之中的懦弱。

释然的后果是我的灵魂逐渐透明。

系统告诉我:

「生长在冬天的蝴蝶熬不到春季。」

不久之后,我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和宋知语的永别。

好在我还能陪她过完最后一次圣诞节,我这样想着。

果然在一周之后收到了来自海外的邮件。

是一条项链,出自法国珠宝艺术家Felicien之手。

宋知语喜欢他的作品,称其蕴有人情。

可惜的是,大师怪癖颇多——

强制要求订购者参与制作过程,且以故事交换设计。

倒拖住了档期排满的当红女演员拥有一个的想法。

于是年中的时装周,我死缠烂打同辉哥讨来了五天假期,特地去大师工作室拜访,为她准备这份惊喜。

想到那件同样容纳我的想法的艺术品,我迫不及待:

「拆开看看。」

宋知语似有感应。

揭开层层叠叠的包装,看到盒角露出的,Felicien工作室的精巧Logo指尖顿住。

神情中有隐痛,亦有惊喜。

她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接着小心打开礼盒。

陈在绒布上的宝石项链和我提议的设计初稿有些许不同。

原先仅以雏菊为灵感,成品却在其中添加了满月元素。

盒子里有一张Felicien以歪七扭八的中文留下的字条:

「月是眼前月,人是心上人。」

20.

宋知语眉头随笔画皱成毛毛虫,继而唇线绷直,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是那种不知该哭该笑的纠结。

深深吐气过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换上我为她挑选的那件婚纱,这才放心地取下项链戴在脖子上:

「这样就合适了。」

「谢谢你,江昀舟,我很喜欢。」

她说的合适指的是双方都未曾开口的言下之意。

一件代表无法言说的爱。

一件倾诉不能传达的想念。

人总爱播放遗憾的胶片,在所有可行分支幻想美满的结果。

偏我与宋知语双方的胆怯促成死局,无论怎么走,都是悲剧。

她自然察觉到这一点,急于做些什么弥补。

确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顾邵铭取消婚约。

顾邵铭气恼的登门拜访。

面对股市的分析,利弊的铺陈,宋知语语气淡淡:

「可以不公开的,我只是不愿意和你结婚,你随意利用我的名气,无论如何炒作,我都不会解释。」

「我只是,不想再背叛自己的感情了。」

「你是第一次背叛吗?」

极度愤怒的顾邵铭口不择言:

「江昀舟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死了之后又装模作样后悔。」

「说到底你不过是自私,一边舍不得我承诺给你的资源,一边又想无时无刻占用一个备胎,享受他对你的好,又不想负责,既要又要,太**了!」

这话说的极重。

我眉头蹙紧,蹲在宋知语面前,一瞬不瞬紧盯她的表情。

她眉宇之间没有愤懑,没有哀伤,反而笑了。

目光穿梭很远,在记忆中搜刮一轮,才逐渐摸索回来:

「也许是自私吧,但更多的是害怕失去。」

「江昀舟是我人生仅剩的情感收容所,我的友情、亲情,隐秘的爱情都寄存在他这里。我不敢越界,努力在三方中苦撑,因为一旦天平失衡,就意味着,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知语破天荒地坦诚剖析自己的内心。

顾邵铭的责怪顷刻堵在喉口,顿了顿,撂下不要后悔的幼稚狠话。

临走时,他嘴硬心软地掏出一份剧本摔在沙发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宋知语,既然你提出解除三年的婚姻合同,违约的赔付,我会从你的片酬中扣取,你好自为之。」

21.

一单互惠共利的生意,顾绍铭理直气壮地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要求对方给予补偿。

宋知语喜欢抓在手上的踏实,这次却没有争辩,安静地对一切照单签收。

不久之后,她进组了。

在我最欣赏的青年导演蒋文柏的电影中担任女二角色,饰演一个患有情感缺失症的风景摄影师。

我走过这条路,知道其中艰辛,更佩服宋知语的努力。

视转影在娱乐圈一直是颇具争议的话题。

放大的屏幕对细微表情要求极高。

好在她向来在演戏上有天赋,又愿意吃苦,即便是一个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角色,也能塑造的清冷破碎,让人心疼。

一个月的拍摄进程,剧组上下皆对她赞不绝口。

我松了口气,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宋知语在一场高处坠落戏中受了伤。

长约十米的陡坡,她滚下时被一截延伸的木枝穿透腰侧,淋漓的血洞皮肉翻搅,伤势骇人。

众人手忙脚乱围拥上去。

在救护车来临之前,我一遍遍穿过她的手,崩溃地大叫:

「宋知语!你坚持一下宋知语!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人在接近死亡时大概能看到灵魂。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被泪水覆盖,颤颤巍巍朝我伸出手:

「江昀舟,好久不见,我真的……好想你。」

「别说话了。」

我害怕到声线发抖,意外发现鬼也会流泪。

宋知语咧了咧苍白地唇瓣:

「我知道了,你喜欢我的事,太晚了,你会怪我吗?」

「我不该跟顾邵铭订婚,不该为了资源成为他的幌子,不该让你难过,我不好,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生怕下一秒我便消失不见。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我艰涩换气:

「不过是换种方式陪在你身边罢了。」

「这个星球或者茫茫人海,你永远能够感知到我,对吗?」

宋知语点头,氧气面罩隔绝了她的回答。

我在通往手术室的长廊奔跑,悬空虚握着她的手:

「所以要活着,替我活到一百一十岁,我们再见面。」

22.

「你骗了她。」

系统冷静得出结论:

「人死后需要投胎转世,去往下个世界。」

「原则意义上,活到一百一十岁的她,和英年早逝的你,无论如何不会以灵魂形态见面。」

我点了点头,也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

一次的错过需要无数的轮回挽救,但还是笑着告诉它:

「人活这世间,总要有念想,等到几十年后,再让她追究我这个骗子的责任吧。」

手术很成功,宋知语的内脏没什么大碍。

树枝从她的肋骨中间穿过,创面可怖,但大多伤在皮外,只需好好休养即可。

她做了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偶尔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散步的时候无意听到一位母亲劝慰丧夫女儿的话:

「人死了灵魂还在这里,你折磨自己,这样怎么能让他安心的走啊!」

「需要走吗?」

宋知语若有所思,在脚步匆匆的花园呆坐到天明。

一日天晴,有只小鸟不慎撞在病房的窗框。

她掰了块面包给它,它便以脑袋蹭她手臂,挤出几声鸟鸣。

远空云舒云卷,她低头轻笑:

「江昀舟,好傻,像你。」

默了默,她放飞小鸟:

「我该放你走了。」

语落,灵魂如萤火点点消散。

我望向窗台盛放的木槿,飘动一步,与宋知语并肩:

「好美,像你。」

离别是人生中面临最多次的命题,至少这次我们,认真说了再见。

番外:

系统视角。

宿主的离去是毫无痕迹的。

死过一次的人,灵魂的消散,亦无人知晓。

攻略任务失败,我将记录成象的人类行为上传到总部,顺便寻觅新的可绑定目标。

鬼使神差的,在宋知语身边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那部使她负伤的电影在半年后上映。

某个电影奖项将她提名为最佳女配。

依旧在颁奖典礼上,她宣布退出演艺圈,不顾台下议论与惋惜,直视头顶刺目的灯光,含泪亲吻奖杯。

「江昀舟……一直很想和蒋导合作,我替他完成了梦想,我很开心。」

「出道以来,我蹒跚至今,起初是为了母亲,后来是为了与他并肩,现在我已经做到了,我要去完成他另一个愿望,活到一百一十岁了。」

网络时代,看客众说纷纭。

有人感叹:

【活着的人在好好铭记。】

【能成为密友大概总带着爱。】

也有人按图索骥,寻找两人相爱的证据。

但我觉得那不是相爱。

他们不过在长久的时间里热烈的单恋,仅此而已。

但宋知语并不在乎别人如何定义。

她背起行囊,收集各地的风景,像是真的成了电影中的摄影师。

一次故地重游,我确定了新的宿主,绑定在了一叩一拜上山还原的女生身上。

庙前的祈福树上红符飘摇。

宋知语写了字,虔诚地祷告,挂在树梢。

新宿主与她擦肩,起身的时候,**草略过那行文字。

取自一首诗的节选。

「漂流在恒星的走廊上,想你却无法传递。

流浪者的心情啊,朋友你可明白。

爱你,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