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昏君,竟这个节骨眼选妃,当真是昏庸无道!”

书案上摆放整齐的青花瓷茶碗尽数被扫荡下去,七零八落地碎了满地,沈清棠在父亲沈言页身侧立着站定,无奈地招了招手,唤下人前来收拾。

“爹爹,您教我的,谨言慎行,现下都忘记啦?”沈清棠轻轻安慰道。婢女端上来一套新茶具,青口白玉制,精致小巧。

沈清棠微微挽起素净的白衣袖口,葱白的纤纤玉指掰下一小块儿南陵白茶饼,将茶饼研开,放入已经咕噜咕噜冒泡的山泉水中烹煮着,温润清新的茶香渐渐四溢,让人心头渐渐安宁。

不过陈朝丞相沈言页依旧气哼哼,脸色乌青,眼睛里盛着怒意,他捋了捋两撇小胡子,怒道:“清棠呀,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这么多年护着你、藏着你,结果那老东西只在宫宴上看了你一眼,便要你参与今年的妃子选秀!”

沈丞相骂骂咧咧,唾沫星子能喷死人:“他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还想霍霍年轻女子老年吃嫩草呢!我呸!”

“闺女啊,你说这老东西怎么想的,过几天西北族的王就要来谈判了,事关咱们边疆城池大事,朝廷上没有不心急如焚的,这老登竟还有闲心选妃!”

沈言页倏然一拍桌,力度大到巴掌手印能印上去似的,还好方才那套崭新的白玉茶具只是随着震了震,并无大碍。

沈清棠叹一口气,一手敛袖一手执杯,递在父亲面前一碗清茶水。

“爹爹,我知您生气,可朝廷的诏书明晃晃送过来,若是我们抗旨不从,岂不得忤逆君主之罪?”

她心里默默生着几丝忧愁,可面上不显,不过向来温和的一双杏眼却带着一点清凛的肃杀之气,沈清棠淡淡开口:“君命大于天,此番皇帝大动干辄,摆明了就是要让我进后宫,不若我顺了他的意,走一步看一步。”

她若抗旨,便有可能招来暴君诛九族的忧患。

沈清棠咬紧下唇,指甲尖儿紧紧掐进手心。

她不想让宠爱她的家人背负罪名,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

“去什么!我不许!我们可以想个法子……”

沈清致,丞相府出了名宠妹的大公子,怒红着眼睛倏地进屋。

沈清致可不愿自家宝贝妹妹进了那吃人的后宫。

他正欲再次开口,身后却传来下人大声通报的声音:

“李公公来了!”

陈朝皇帝身边当红的宦官甩着拂尘,明明是个阉人,却目中无人,走着阔气的外八,大摇大摆进了丞相府议事殿内,一脸盛气凌人的模样,两只鼻孔都要顶到天上。

“沈丞相,许久不见。”

“陛下特地让杂家前往丞相府,给丞相府沈**送两日后选秀穿的衣服呢。”

李公公将拂尘白色的须毛往后轻甩,身后赶眼力见的年轻小太监立刻小心翼翼捧上一个镶着金边的檀木匣子,扑腾一声跪在沈清棠面前。

李公公笑眯眯,眼尾堆砌起好几个褶子,夹夹着嗓子腻人道:“陛下心悦沈**许久,那么多参与选秀的姑娘,就单单你有呢,请沈**收下陛下的心意。”

沈家人面色不悦,脸一个比一个黑,李公公笑意更甚,他心底发觉好笑,饶有兴致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沈家人,最后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沈清棠身上。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室内朝北,透过窗棂的阳光逆着倾撒在沈清棠身上,照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映得容颜如同红木桌上的白玉盏一样精致迤逦又漂亮明艳,沈清棠微微垂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倾泄在身后,她细长如柳的眉宇轻蹙,樱桃般的红唇抿着,打眼一看便是美人不开心了。

李公公嗤笑一声,管她开不开心,当今皇帝想要她命,她都得接受,而不能抗旨不从。

除非她想掉头。

李公公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沈清棠的衣裳,美人儿今日绾着玉兰白玉簪,穿的是素白色的长裙,外头罩着一层石青色丝袍,腰身束着一条五指宽鸦青色的带子,简约朴素、清清静静的,勾勒得身量更显苗条清瘦,颇有弱柳扶风之意。

他敷衍地挤出个阉人惯有的讨好的笑,说出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沈言页的心窝子:“丞相大人这是什么脸色,您的女儿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想想多少女人挤破头想进后宫呢,您应该开心才是。”

“你!李公公,你别狗仗……”

“哥哥!够了!”沈清棠开口拦下哥哥咬牙切齿的骂声。

李公公不理会沈清致的话,高仰着头颅,盛气凌人道:“这怪就怪丞相您啊,谁叫您的女儿生得漂亮又有才,有这等美人儿自当是献给当今圣上喽。”

“两天后的选秀您心里也门儿清吧,堂而皇之贯个选秀的名堂,不过就是为了把您女儿娶进皇宫,倘若他日沈**为皇帝开枝散叶,生个小皇子,您也跟着沾光呢。”

沈丞相越听越恶心,他一个素来脾气好的文臣,气得胡子须都隐隐发抖,透着杀意的眼神狠狠射向李公公,恨不得让他当场见了阎王爷。

沈丞相剜着李公公,忽而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恍惚一瞬,即使他在朝廷身居高位,可依然无法护自己女儿周全。

李公公则淡定地轻抚拂尘,谄媚地笑着道:“沈**,陛下赏您的衣裳,还不快收下。”

身不由己,终究是不能自主。

沈清棠凝着眉头思忖一会儿,而后神情平和超然,仿佛明日要进宫的不是她。

她淡淡地收下檀木匣子:“那便谢陛下隆恩。”

李公公看着大美人儿的一举一动,心觉当真是赏心悦目,他一个阉人都欢喜得很,更别提当今圣上了。

李公公带着一众小太监走了。

沈清棠抬眼望向窗外,三月初,春寒料峭,昨日又落了一场急雨,冻掉不少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条条枝头萧瑟稀疏。

可天却是极好,晴空潋滟,快要把地面积的细雨都快烘干了。

另一边,传闻中的西北族的王,正悠哉清闲地骑着马,跟三五忠臣踏进陈朝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