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基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香江字头,流行一种名为“人基”的处刑方法:

先把受刑者的手脚砸烂、四肢打断,然后塞进空油桶里;接着用漏斗撑开受刑者的嘴,往里灌几勺水泥浆;最后往桶里灌满水泥浆,钉上桶盖,等水泥凝固后扔进海里。

水泥浆在遇水和凝固时会大量放热,烧烂受刑者的胃肠和皮肤,让受刑者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

而灌满水泥的油桶会带着受刑者的尸体迅速下沉,将受刑者的魂灵永远困在海底!

这种处刑方式,是号码帮的上任话事人,从东瀛学回来的。

东瀛那边的叫法是“人柱”。

区别在于不用桶,直接用水泥活埋到地基、桥墩、坝底之类的建筑物里当柱子。

但号码帮的上任话事人,觉得这样做,可能会让建筑物不够结实,故而改成了丢到香江填海造陆的工程里当基石,所以叫人基。

后来这位人基的发明者要被做成人基时,哭着哀求处刑者把他埋进地里,这样他的魂灵能够入土为安。

而处刑者却如此对他“安慰”道:

“大佬,等你游水的那片海,被咱们的人基给填成陆地,你不就入土为安啦?”

……

昏暗的小仓库里,只亮着一台发黄光的白炽灯。

白炽灯下,一位浑身**的受刑者,被用胶带捆绑在生锈的铁椅上,铁椅下面铺了一大张塑料布;受刑者的身上有很多伤,胶带和塑料布上有很多血。

“喂,唔要顶啦,快点供吧,”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叼着烟,穿着塑料鞋套走到受刑者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把差佬在字头里的卧底供出来,赏你一下痛快的!”

“辉、辉哥,我真唔知吖!”

眼角被打裂的受刑者血泪满面,艰难地抬起头,对中年人泣声道:

“差佬点、点会把卧底,话我一个卖粉的知?”

“哼,唔知是吧?那就好好享受吧!”

中年人冷哼一声,把嘴里的烟摘下,直接摁灭在受刑者红肿到开始发紫的脸上,痛得受刑者大声惨叫,然后回头喊道:

“……阿林!”

“大哥,”

一位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从小仓库的角落阴影里走了出来:

“有咩吩咐?”

“他打了这么久,冇力气了,”

中年人指了指身旁一位衬衣上溅了不少血的处刑者,又指了指铁椅上的受刑者:

“你想为字头做事,那就给我继续打这扑街,打足一刻钟,然后搞掂,你明不明?”

“……明白。”

从角落阴影走出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脱掉西装外套,上前从原先的处刑者手里接过一只沾着些许血污的手锤;然后单膝跪地,深吸一口气,对着受刑者仅剩的完好脚趾,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

受刑者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凄厉惨叫,在狭小昏暗的仓库里不停回荡。

当啷——

一刻钟后,沾满血污的手锤落在地上。

年轻人强忍着厌恶和反胃,朝旁边的人挥了挥沾满血污的手,示意他们把已经不成人形的受刑者塞进油桶,装车拉走。

处刑到后面,年轻人闭紧了双眼,但浓郁的血腥直冲鼻腔,提醒着他在杀人!

见年轻人的脸色苍白,中年人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宽慰道:

“哈,杀一个反骨仔而已,唔要太往心里去啦!”

然后从名片兜里取出一小卷千元大钞,装到不剩几根烟的一只烟盒里,塞进了年轻人的西装胸袋里:

“阿林,你敢为字头做事,今后金巴利道的千乐门夜总会,就由你来看场收数!”

年轻人名叫高林,今年23岁。

一年前,他加入了号码帮的尖沙咀军团,拜在军团长“胡须辉”丁辉的门下。

因为头脑过人、敢打敢杀,高林很受丁辉的器重,被他提拔成了跟班。

虽说很受丁辉器重,但始终得不到信任。

因为想被信任,手上要沾血,要沾足够多的血。

所以高林在今晚主动处决了字头的叛徒,让自己的手沾满了血。

……

第二天中午,港仔一家饭店的包厢里。

桌上点了不少好菜,但都没怎么动。

高林正抓着一瓶烈酒往杯子里倒,倒完后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一饮而尽后接着又倒,显然是在求醉:

因为高林其实是一名警察,是警队派进号码帮的长线卧底。

而他昨晚处决的叛徒,则是警队在号码帮的线人!

“……阿林,唔要再喝了!”

当高林喝到第三杯时,坐在旁边的姜贵,忍不住伸手制止了他。

姜贵是反黑组B2小组的总督察,专门负责号码帮的案子;也是高林在警校的老师、在警队的上司,是目前唯一一个知道高林真实身份的警察。

“我杀人了,姜sir!”

回想起昨晚一些场景的高林,对姜贵痛苦地低吼道:

“我活活砸烂打断了一个人的手脚和四肢,把他做成了人基丢进海里吖!”

“阿林,你冇做错乜!”

姜贵夺过高林手里的酒瓶和酒杯,也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劝解道:

“那家伙之前可是一个害人的粉贩子,给警队当线人,是为了给自己减罪嘅;他自己吸多粉说错话,自爆身份,能怪到边个?”

“可是姜sir,下一次呢?我点办?”

高林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姜贵质问道:

“下一次字头再揾我去杀人,杀的唔是一个大恶人,甚至是一个好人呢?”

“……阿林,”

姜贵沉默了一会儿,对高林语气严肃地沉声道:

“或许你为了在号码帮继续潜伏下去,不得不伤害到一些人,甚至是一些好人;但你完成了卧底任务,会救助到更多的好人,你明不明!?”

高林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对姜贵点了点头道:

“……明白。”

“你明白就好,”

姜贵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高林倒了一点酒,语气缓和了些:

“阿林,辛苦了,警队唔会忘记你的付出!”

高林伸手接过酒杯,正好看见手表上沾到了一点水泥。

他放下酒杯,用手指使出全力去抹,却怎么也抹不掉那一点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