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在几日前,我自然愿意。

可现在,我想活着。

我想为父皇、皇兄......所有死在连倾剑下的人报仇。

箭矢不停,约半数妃子殒命于箭下。

其余妃子在游船上躲藏逃窜,游船简陋,左右难逃一死,水性好的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可她们忘了自己养尊处优,体力难以支撑,最后活活溺死在湖中。

而这一切,只是连倾在看的一场戏。

他视人命为草芥,毫不畏惧手下罪孽。

他怕什么呢?

我心生一计,指着肖贵妃“陛下,这女人泼辣愚蠢,对您不敬,我替你杀了她如何?”

连倾手中动作停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好啊。”

“你疯了!他可是你的仇人!”肖贵妃面目扭曲,大声叫嚷着,恨不得将我撕碎。

她受封贵妃那日,是母后的忌日。

母后是自尽的。

可照顾我的嬷嬷都说,是她害死了我的母后。

母后在我五岁时自尽而亡,而前一日,她还答应要带我出宫买糖葫芦。

天亮了,我兴冲冲去见母后,却见到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我没了母亲。

母亲,与姜唯一样,对我违了诺。

麻绳粗糙,我没使力,便在肖贵妃胳膊留下红痕,“呸!你可真是皇帝的好女儿,为保命不惜委身阉人,竟帮着反贼害我!”

我顿了顿,打结的手忽地使上十二分力。

眼见着自己被架到湖边,肖贵妃愈发狠厉起来,用头撞我,咒骂我,丝毫不顾及仪态。

往日里,她在父皇面前从不会失了身份,行走坐卧间,端庄贤静。

母后出身不显,时常被嚼舌根,说她不及贵妃,不配为后。

在父皇面前,母后总是一笑置之,可无人时却暗自垂泪。

昔日的仇怨,今日终于得报了。

湖水没过头顶,剧烈搅动起来,不过几息,又恢复平静。

我擦去眼角的泪,正欲起身,冷不丁后颈冰凉,毒蛇般的声音响起,“我害了你家人,你却为我杀人,为何?”

贴着后颈的,是方才他把玩的玲珑箭矢。

我丝毫不惧,直直望进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我不是为你杀人,那是她罪有应得。”

湖面起了风,扬起鬓边发丝,我只觉心里痛快。

连倾漆黑的眸子生出怒意,玲珑箭矢擦着脖子抽回,一阵刺痛,我抬起手,下一秒却被摁倒,膝盖磕在碎石上,“你恨我?”

我忍不住冷笑,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天真的问题,“自然,你为了皇位,杀了我的亲人,我如何不恨你?”

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下巴被钳住,一道蛮力迫使我望向他,充满凉意的呼吸喷洒在面上,我倔强地昂起头,挺直腰背。

我是大济最后的公主,我不能怕。

连倾蓦然发笑,细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缝,似是狂喜,又似是狂怒,“那便一直恨下去......小公主。”

半夜醒来,江不归时常外出,不知在背着我做些什么勾当。

于是,我假装睡着,一路尾随。

皇宫守卫森严,即便子时已过,巡卫的侍卫也毫不松懈,堪堪躲过一排侍卫,我松了口气。

我趴伏在矮墙后,扭头寻江不归的身影,可方才月光下的影子却忽然消失了。

心头一惊,冷不丁摸到身侧物什,布料材质,颇有起伏,触及一处跳动不休。

“公主摸够了吗?”清越的声音响起,竟是不见踪迹的江不归。

我一怔,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面子,“不过如此,你半夜出来抓耗子?”

鬼鬼祟祟,必定有鬼。

江不归理了理沾灰的袖口,淡定道,“公主聪慧,一猜便中。”

我......

鬼都不信你!

一时气恼,我揪着衣领威胁他,“莫要背着我勾搭宫女,我的脾气你知晓的。”

虽是名义上的搭子,我也不容许出现一粒沙子。

那是把我的面子放在地上踢。

江不归忽地笑了,替我拂去头上落叶,“公主介怀之事,我从不会做。”

月色浅淡,他的眸子清亮,好似藏了万千星辰,极具蛊惑。

脸上生起红晕,趁着尘心未醉,我逃也似地跑了。

曾几何时,我曾对着佛祖许愿,所爱之人对我有意,可他死了,后来,失了亲人,易了山河。

那些将将冒头的情丝,刹那消弭殆尽。

我得为至亲报仇,告慰亡者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