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几日前,我自然愿意。
可现在,我想活着。
我想为父皇、皇兄......所有死在连倾剑下的人报仇。
箭矢不停,约半数妃子殒命于箭下。
其余妃子在游船上躲藏逃窜,游船简陋,左右难逃一死,水性好的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可她们忘了自己养尊处优,体力难以支撑,最后活活溺死在湖中。
而这一切,只是连倾在看的一场戏。
他视人命为草芥,毫不畏惧手下罪孽。
他怕什么呢?
我心生一计,指着肖贵妃“陛下,这女人泼辣愚蠢,对您不敬,我替你杀了她如何?”
连倾手中动作停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好啊。”
“你疯了!他可是你的仇人!”肖贵妃面目扭曲,大声叫嚷着,恨不得将我撕碎。
她受封贵妃那日,是母后的忌日。
母后是自尽的。
可照顾我的嬷嬷都说,是她害死了我的母后。
母后在我五岁时自尽而亡,而前一日,她还答应要带我出宫买糖葫芦。
天亮了,我兴冲冲去见母后,却见到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我没了母亲。
母亲,与姜唯一样,对我违了诺。
麻绳粗糙,我没使力,便在肖贵妃胳膊留下红痕,“呸!你可真是皇帝的好女儿,为保命不惜委身阉人,竟帮着反贼害我!”
我顿了顿,打结的手忽地使上十二分力。
眼见着自己被架到湖边,肖贵妃愈发狠厉起来,用头撞我,咒骂我,丝毫不顾及仪态。
往日里,她在父皇面前从不会失了身份,行走坐卧间,端庄贤静。
母后出身不显,时常被嚼舌根,说她不及贵妃,不配为后。
在父皇面前,母后总是一笑置之,可无人时却暗自垂泪。
昔日的仇怨,今日终于得报了。
湖水没过头顶,剧烈搅动起来,不过几息,又恢复平静。
我擦去眼角的泪,正欲起身,冷不丁后颈冰凉,毒蛇般的声音响起,“我害了你家人,你却为我杀人,为何?”
贴着后颈的,是方才他把玩的玲珑箭矢。
我丝毫不惧,直直望进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我不是为你杀人,那是她罪有应得。”
湖面起了风,扬起鬓边发丝,我只觉心里痛快。
连倾漆黑的眸子生出怒意,玲珑箭矢擦着脖子抽回,一阵刺痛,我抬起手,下一秒却被摁倒,膝盖磕在碎石上,“你恨我?”
我忍不住冷笑,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天真的问题,“自然,你为了皇位,杀了我的亲人,我如何不恨你?”
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下巴被钳住,一道蛮力迫使我望向他,充满凉意的呼吸喷洒在面上,我倔强地昂起头,挺直腰背。
我是大济最后的公主,我不能怕。
连倾蓦然发笑,细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缝,似是狂喜,又似是狂怒,“那便一直恨下去......小公主。”
半夜醒来,江不归时常外出,不知在背着我做些什么勾当。
于是,我假装睡着,一路尾随。
皇宫守卫森严,即便子时已过,巡卫的侍卫也毫不松懈,堪堪躲过一排侍卫,我松了口气。
我趴伏在矮墙后,扭头寻江不归的身影,可方才月光下的影子却忽然消失了。
心头一惊,冷不丁摸到身侧物什,布料材质,颇有起伏,触及一处跳动不休。
“公主摸够了吗?”清越的声音响起,竟是不见踪迹的江不归。
我一怔,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面子,“不过如此,你半夜出来抓耗子?”
鬼鬼祟祟,必定有鬼。
江不归理了理沾灰的袖口,淡定道,“公主聪慧,一猜便中。”
我......
鬼都不信你!
一时气恼,我揪着衣领威胁他,“莫要背着我勾搭宫女,我的脾气你知晓的。”
虽是名义上的搭子,我也不容许出现一粒沙子。
那是把我的面子放在地上踢。
江不归忽地笑了,替我拂去头上落叶,“公主介怀之事,我从不会做。”
月色浅淡,他的眸子清亮,好似藏了万千星辰,极具蛊惑。
脸上生起红晕,趁着尘心未醉,我逃也似地跑了。
曾几何时,我曾对着佛祖许愿,所爱之人对我有意,可他死了,后来,失了亲人,易了山河。
那些将将冒头的情丝,刹那消弭殆尽。
我得为至亲报仇,告慰亡者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