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终年云雾缭绕。
温泉洞府里,洛非清闭上眼,思绪沉入一片平静的死海。
岸上堆叠的衣服中,一缕金色闪闪烁烁,随后化作流光飞向温泉中披散头发的少年。
本以为少年毫无所觉,却不想在金色靠近的瞬间,就被两根纤长手指夹住。
洛非清骤然睁开眼,看向指间流光溢彩的金桐叶。
他微微挑眉,感受到金桐叶上莫名的吸引力,便松开手,任由金桐叶飞入了自己身体。
洛非清捂着桐叶消失的地方,一股暖流顺着心脏向四肢蔓延,连全身残余的疼痛,都缓解许多。
但金桐叶的作用,却不在于此。
所谓金桐叶,其实象征着一份机缘。
有人得到金桐叶,免于死劫,也有人得到金桐叶,参透功法。
洛非清虽不知燕岚渐给予他这片意味着什么,但金桐叶入体,乃认主的表现,因此他没必要阻止。
洞外,燕岚渐百无聊赖地盯着远处山川。
云卷云舒,仙气自然。
若是以前,他定会陶醉在这景色中不可自拔,可现在,他的心绪却有些不宁。
隔着不远的距离,就是有着天然温泉的洞府。
几朵娇艳的黄花在洞口夹缝中生出,随风妖娆地摇曳。
燕岚渐仿佛听到洞内有水声传来,脑海不可抑制地勾勒出温泉中的景象,又在朦朦胧胧的身影出现的一刹那,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阻止了画面继续下去。
我这是怎么了……燕岚渐以手覆面,心中茫然。
为什么会想洛道友在洞府里的样子?若是关心,直接进去看不就好了,反正他们都是男子。
燕岚渐无声地叹口气,缓缓撤下手掌。
不知过了多久,洛非清从洞府里出来,见到外面出神的燕岚渐,挑了挑眉:“燕道友。”
猝不及防听到洛非清的声音,燕岚渐惊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转身:“洛道友,你出来了啊。”
洛非清点了点头:“燕道友需要用这处洞府吗?请便。”
“不,我……我只是在这里看看风景而已。”燕岚渐一笑,第一次觉得这么尴尬。
洛非清随口道:“看风景,不是观云台那里更好么?”
“是啊,但是这里,也别有趣味……”燕岚渐汗颜,现在只想掠过这个话题。
恰此时白露宗的弟子出现,说是宗主有事请他们去风雨殿。
燕岚渐如蒙大赦,赶紧道:“既然白宗主有事,那我们先去面见白宗主吧。”
“嗯。”
三人一道前往风雨殿,只见这次气氛与先前截然不同。偌大的殿中,除了洛非清与燕岚渐,其他白露宗弟子也在。
南宫如静看到他们,只是瞥了一眼。
白棠凤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殿中所有人,看向了外面:“赵使者,如今我宗内金丹以上的人皆在此处,你可看仔细了,是否有魔族混入其中?”
她话音刚落,三道身穿白黄法袍的修士从天而降,腰配紫环,自殿外徐徐走来。
一股骇然的威压从为首那人身上出现,白棠凤心有不满,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燕岚渐望见他们,瞳孔瞬间紧缩,条件反射地看向了洛非清。
洛非清瞧见他眼里的紧张,对他摇摇头,静观其变。
来者正是通天阁弟子。
为首那人,是通天阁的长老,赵荟。
燕岚渐瞬间冷汗,不免想到了这三人是否是来寻仇。
如果赵荟亲自出手,白宗主是否还会庇护他和洛非清二人?
赵荟的目光扫过燕岚渐和洛非清,仿佛根本没有发现燕岚渐紧张的表情,也没有提起傅闻申和祁时梅的事。
他走到殿中央,先是对白棠凤道:“宗主莫急。”随后手心浮现出一座玄妙的宝塔,扬声道,“此乃我阁中至宝镇天塔,可明辨妖魔真身,若是有魔心、魔魂、魔物在这殿中,必杀之。”
随后赵荟轻轻一收手,悬浮的宝塔飞到众人头顶,塔中散发的淡淡光晕向四周扩散。
如此景象,殿中自然有白露宗弟子不明所以。
面对他们惊讶的目光,赵荟解释道:“灵修大会上的事,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魔族占据了修士身体逃出魔域,现在三州各地,都有魔族潜伏。
为清除魔族余孽,阁主下令,将在镜澜州内实施搜索,一旦发现魔魂附身之人,格杀勿论。
不仅是你们白露宗,其他宗门,也必须经过镇天塔的检查。”
原来是这样。
洛非清眸光一闪,明白了赵荟等人的来意。
十六大宗门都有各自的手段可以检查魔族身份,但要论起追根溯源,求其本真,当世有三件至宝,上至大乘,下至练气,都逃不过它们的查验。
一是菩提镜,为羽凌宗所有,洛非清曾带着它下山斩杀晋国魔修;二是镇天塔,出自通天阁阁主之手,以天地清气所化;三是归墟灯,飘渺无形,在遥远的神梦楼。
赵荟手里的镇天塔一出,若白露宗内藏有魔族,当即便会被杀得魂飞魄散。
燕岚渐听到不是为祁时梅而来,心底松了口气。
他看着那宝塔,眸光闪动,似乎有些惊叹。
毕竟这样的至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着的。
几息后,赵荟收回镇天塔,环顾殿内一圈,朝白棠凤拱了拱手:“打扰了。”
白棠凤回了礼,让弟子送他们离开。
随着通天阁的人走远,燕岚渐彻底放松下来,苦笑着对洛非清道:“还以为是来寻仇的,差点吓死我。”
洛非清不语,想到魔域里发生的事,眉目又冷了一点。
……
镜澜州最南端,是处难以见到天日的密林。
无人想到,魔门之一的秀行教大本营,就栖身此处。
自从一千年前血君子飞升,秀行教再无人出头,四百年前被通天阁追杀过一次后,就彻底隐山不出,藏在阵法遮蔽的密林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此时,寂静的教门里,一身青衣的修士坐在殿中朴素的椅子上,轻轻翻看着古籍。
何慕扬嘴角沾着血,从外面进来,伸了伸懒腰:“好无聊啊,你在看什么?”
莫怀盈瞥了他一眼,扬了扬手里的书籍:“当世最后一个飞升之人的记载。”
何慕扬笑了:“你也想飞升?”
“不然呢?”莫怀盈收回目光。
魔修要飞升,比正道修士更难,所以他想从殷悔的记载里,知道点什么。
为此他找到了秀行教的藏身之所,还杀了前任教主,占据了教主的位置。
何慕扬对飞升之事不感兴趣,因为他实际上没有肉体,只是一缕魔魂。真要历飞升之劫,恐怕会被劫雷劈个灰飞烟灭。
他跟着莫怀盈,只是觉得无聊,想看些热闹。
莫怀盈收起书,勾唇看着天外:“昙梦山……”
殷悔飞升之地,或许,在那里会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