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莱城,大发道观,香烟袅袅。
一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正在训诫排名最末的小道姑:
“云笙,你可知,咱们道观的宗旨是什么?”
纪云笙答:“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老道人摇摇头:“错,渡人先渡己,我们只是要赚香火钱而已。”
纪云笙:“……”
老道人又问:“云笙,那你可知什么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纪云笙又答:“回师傅,万物衍生,九九归一,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皆为一体。”
老道人叹了口气:“不,是一个客户可以带来两个客户,甚至三个客户、万万千千个客户。”
纪云笙:“……”
那老道人又抬眸:“我再问你,什么是‘道’?”
纪云笙这次学乖了:“还请师父明示。”
老道人反手掏出一串平平无奇的水晶手串:
“道可道,非常道。这开光手串,你刚好需要,而我刚好专业。”
纪云笙心有不甘:“……师傅,可我真的会算命。”
老道人拍了拍身边一行李箱没卖出去的手串:
“可世人算命,也只是想听他们想听的部分。”
纪云笙认栽。
怪不得,她是唯一一个懂算命的,却也是整个道观销售业绩排名最低的。
上次,她十分郑重地跟一个客户告诫,出门要万万小心,会有严重的血光之灾,那客户差点把道观给砸了。还得是自家师傅出面,说那人还有一笔横财,并且两个月不用出差,那人才兴高采烈地添了香火、买了开光手串走了。
后来,那人下山就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保险和肇事者还都赔了他一大笔,嗯,横财。
纪云笙可太想成为销冠了。
大发道观规矩,成为年度销冠,就可以风光出观。
上一个销冠,是她暗恋已久的师兄纪宇航,据说现在已经在外面成立了娱乐公司。
走之前,纪宇航曾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跟她说好好努力,等她出观,欢迎来找他。
那时,纪云笙便暗暗立下少女心愿,她要出观,去找师兄。
不过纪云笙不知道的是,纪宇航把道观其他九十八个姐妹的头都拍了一遍,她是最后一个。
再后来,道观姐妹们便为了年度销售业绩卷成了麻花,纪云笙也顺利蝉联了三个月的“吊车尾”,喜提每日的师傅晨诫。
那老道人微微眯眼:“好了,纪云笙,你且出发,下山去顾氏的宅子吧。”
顾氏,著名珠宝世家。
今晨,顾老夫人差人来大发道观请人上门做法卜卦,说是顾氏公子,也就是现如今顾氏的当家总裁顾迟,快三十了,依然拒绝与女人相亲,整日只醉心于新品的设计工作,跟水泥封了心一样。
当时纪云笙还觉得奇怪。
拒绝与女人相亲,那就找个男人给他嘛!来道观干什么!
她不解地抬头:
“师傅,您不是主张算命为辅,卖手串赚香火钱、冲业绩为主吗?怎么会让我下山去顾氏的宅子卜卦?”
老道人只是将那装满各式手串的行李箱拉链拉上,拉杆递给了纪云笙:
“顾氏家大业大人口多,大概,是你今年冲业绩的唯一机会了。切记,不要浪费为师一片苦心。”
纪云笙:“……”
就这样,大发道观业绩最差的小道姑纪云笙,拖着一行李箱的手串,“咣啷咣啷”地来到了顾宅。
纪云笙被顾宅一群佣人护送着进入书房的时候,顾迟正坐在书桌后,单手托着额头,似是闭眼小憩。
哪怕他只是闭着眼睛,纪云笙单单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从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黑色衬衫,剪裁利落,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
书桌上,正散落着各式的珠宝款式图纸,右下角的签字栏,似乎都被这男人无情打了叉。
大概是听到这“咣啷咣啷”的声音,顾迟皱了皱眉,倒也没有抬眸,声音听起来还有几丝嘲讽:
“你就是,传说中要来给我卜卦做法的,道士?”
纪云笙挺了挺胸膛:
“是道姑。纪云笙。”
据师傅训诫,高端销售局,气场不能输。
顾迟这才抬了抬眸,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小小的身躯:
“卜完了吗?你可以走了。”
说罢,顾迟拿起一旁的签字笔继续开始在设计图纸上打叉,就当纪云笙不曾存在过一样。
纪云笙:“???”
说好的家大业大人口多,今年冲业绩的唯一机会呢?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大概是见纪云笙没有反应,顾迟再次抬起头提醒她:
“不要乱说话,晚点我的助理三九自然会给你应有的报酬。”
纪云笙终于听懂了顾迟的“逐客令”,上前一拍桌子:
“您这是对我这一行工作的不信任?!”
顾迟只是缓缓启唇,气定神闲:
“十万。”
纪云笙秒怂,手指瞬间轻轻扫过桌面,顺手掸了掸桌上的纸屑和灰尘:
“我不允许任何人说您不信任我们这一行……”
顾迟抬手指着着门口,示意纪云笙离开。
不过,纪云笙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十万……
这可是好多好多手串呢……
所以她还是选择蹲下来拉开箱子,一头扎进里面翻了又翻:
“您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可以找到您需要的东西了!”
顾迟脸一沉:
“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你给我……”
话还没说完,纪云笙握便着一串沉香手串从书桌底下冒出头来:
“十万的话,您要不要考虑带一串沉香木手串,主打一个祈福纳福。”
“您内心有所求,有一个想见而不知去哪里见的女子,我想啊,这个沉香手串可以保佑您心想事成。”
这大概是纪云笙搜肠刮肚能说出来的,最吉利的话了。
她原本卜得这顾迟,一直在找一个十几年前的旧人,怎么找都找不到,就连这新款珠宝的设计图纸,也是循着这旧人的线索在绘。
但据师傅训诫,算出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顺水推舟,将这手串销售出去,才是王道。
纪云笙只是想着,把手串给那顾迟,自己便可心安理得地拿着十万酬金离开。
却不料,那顾迟竟忽然用力攥上她的手腕,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这个小道姑,似乎有点意思。
她方才所说的确实没错。
他确实,有一个想见,而不知去哪里见的女子。
可那毕竟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女孩,连名字都没有给他留下,只有一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说是她的签名。
螺旋的圆圆圈圈,有一处开口微微上翘。
顾迟也是研究了许久,大致理解,那是一只脖子比较短的天鹅。
后来,他便踏上了寻找“天鹅女孩”的路,无果。
因为生怕有人趁势冒认,加大寻找的难度,对此事,他也一直甚是低调,便从未对旁人透露半分细节。
今日,竟让这小道姑给卜了出来。
顾迟盯着纪云笙的眼睛开口,语气极其冰冷:
“你这个小道姑,若真会算命,倒是算算,这人现在何处?”
纪云笙下意识抽动着嘴角:
“这卦……是……另外的价钱。”
顾迟顿了顿:
“一百万。”
纪云笙随即一个利落转身:
“您稍等片刻!”
但凡犹豫多一秒,都是对这一百万的不尊重。
说着,她便从随身的兜里掏出破破烂烂的八卦镜、磕了一角的罗盘、磨损到都像带了锯齿的铜钱剑……
纪云笙也不是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骗子,只是真的太久……没人找她算命了而已。
她嘴里一通念念有词,随后得出结论:
“这人,就在蔚莱城。”
那一瞬,顾迟也屏住了呼吸:
“具**置。”
纪云笙信心满满举起罗盘:
“待这指针停下的时候——”
话音未落,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啪”,那罗盘上的指针毫无征兆地掉到了地上,砸在了顾迟的皮鞋上。
顾迟脸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