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
御花园荷风亭。
清幽的荷花香悠悠弥漫在空气中。
酷暑里,此刻倒显得过于幽静。
“娘娘,您病体刚愈,冰鉴甚寒,切不可再贪凉。”
温辞看着刚搬上来的冰鉴,今日恐怕是享用不得了。
“昨日皇后果真下令将御花园的知了都给捉了?”
于嬷嬷:“回娘娘,确有其事。”
“陛下初一未曾宿于未央宫也是真?”
于嬷嬷:“陛下之事,奴婢们不敢妄议。”
温辞撇了撇嘴,如今满宫上下都传遍了,陛下前日去了婉方仪的云桂苑,昨日一早便就下了册封德妃的旨意。
如今都盛传,德妃是第二个她,这晋升的速度和她也不相上下了,后宫本就只有两位高位嫔妃,德妃又居上,且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怕是往后有得热闹瞧。
午时未至,皇后烦闷的斥责御花园里的知了过于扰人,叫内务府捉了个干净。
“德妃可在云桂苑?我这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上门道声贺。”
一旁打着扇子的侍女青木,憋闷道:“娘娘何故委屈自己,德妃不过趁着您身体不适,才给她得了机会。”
“青木,德妃再如何,也是陛下的妃嫔,莫要妄言。”
“奴婢不敢!”
温辞拨弄着发间的双蝶戏珠琉璃步摇,淡金色的流苏坠子随着她的指尖晃动,晃眼得很。
她入宫三年,从贵嫔一跃成为如今的贵妃,宫里何人不称羡,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位置怎么来的。
温辞望着池子里的荷叶,思绪翻飞,如今的晋阳帝当真是缺钱得很呢,谁让往日的大晋王室总是出些丧国之徒。
二百年前,大晋开国帝王赵旬,结束了诸侯割据动乱,成立晋国,迁都太行。
在位三十余年,励精图治,猝死于案牍,其后上位者牢记教训,于政事懈怠,奢靡享乐,纵逸酣嬉,命倒是长了,国却快没了。
又遇下辽国频繁骚扰边境,晋国最终割据定平关以南安庆一州,以兹边关百年和平。
下辽守约不过十余载,又犯兵北上,滋扰晋国。
一度打至交阴,先帝气急,怒火攻心,吐血而亡,其子恰逢其会,内斗不止。
废太子燕王赵邝一朝得胜,斩祁王、昭王于刀下,血刃手足,骇得群臣不敢多言一字,其残暴之名,响彻大晋。
燕王登基,改国号晋阳,称晋阳帝。
登基次日,晋阳帝统率全军,御驾亲征,一度夺回交阴、冀平二州,晋兵越战越勇,辽军未战先怯,晋阳帝直取安庆州,收复大晋失地,而后由于粮草无续,晋阳帝只得鸣兵收队。
今天下五国鼎立分治,晋占太行、渭南、朔昌、交阴、冀平、庆安六州,地广物博,物资丰饶。
然而连年的战争、天灾加之先皇奢侈成性,致使如今国库连年空虚,如今的晋国可谓是内忧外患。
于嬷嬷看着贵妃发怔,误以为她得知德妃晋升的消息,郁郁寡欢。
上前劝解道:“娘娘,德妃越不过您去,昨日宫内谁不知皇后震怒,未央宫的碎瓷抬出去一箱又一箱,德妃更是没一点儿眼力见儿,未曾去谢罪便罢了,如今正大肆搬进主殿呢。”
温辞含笑,“后宫之中,又有谁能越过皇后去?”
青木:“娘娘不必妄自菲薄,您入宫便封位最高,满宫您独得恩宠,陛下还是念着您的,连皇后都比不得您呢。”
青木这丫头,真的是什么都敢说,且说得她有点心虚。
晋阳帝的叛逆和贫穷成就了她,她无人可诉。
顾往昔,种种都是坑。
杜若穿过小径,转瞬间便到了温辞身旁,于嬷嬷退居身后,将身旁之位让给了她。
长乐宫无人不知,温辞宠信杜若,她当上贵妃的第一件事,便是迎了杜若进宫。
杜若俯身在温辞耳旁,叽里咕噜讲了一堆,一旁侍女的也无人敢言她不守规矩,多少还带了点艳羡。
“真的这个数?”温辞伸出了三根手指。
杜若点了点头。
“平常看不出来,咱这后宫还藏着一位有财之人。”温辞默默感慨,三万两,难怪得了德妃头衔。
一瞬间,她回忆起了三年前。
那是晋阳初年,帝王初选秀。
温辞乃是第一批遴选入宫的秀女,如今细数,弹指间三年已过。
当初采选进宫的五十人,她温辞以商人之女的身份得了正三品的贵嫔之位,礼部尚书之女齐娴,封了正五品娴嫔,位居末尾,朝堂前后无不震动,却无人敢谏言,陛下弑杀之威,尚未消散。
身份高的份位低,份位高的身份低,皇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未劝阻,倒是便宜了温辞,一朝咸鱼翻身。
那时,她还暗暗得意,这贵嫔的份例,怎么也得多一点。
未曾想,出账的比进账的可多多了。
又逢安庆一战后,晋阳帝力有不逮之处甚多,最为头疼的便是战后重建,国库空虚,大朝会上,户部哭穷的声音都传到了后宫。
皇后组织后宫诸人捐钱捐物,为了缓解帝王之急,也为了引其瞩目,嫔妃纷纷自掏腰包,温辞听闻安庆之灾,咬咬牙从自己的嫁妆里掏出了三万两银票,自此,陛下像是发觉了后宫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夜色深浓之时,赵邝第一次驾临长乐宫。
初入宫闱的她,碰上了当时的晋阳帝,彼时她还对这个收复安庆的陛下,带着一丝崇拜和好感。
和陌生男人同榻共眠,还是一位万人之上的帝王,温辞内心惴惴不安,她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然而,盖着棉被,天都不带聊的,迷迷糊糊中她就睡了过去。
翌日,册封圣旨便已下达。
贵嫔之位还未坐热,她又升了一级,成了从二品昭容,赐了双蝶戏珠琉璃步摇,如今正插在她发间。
未让她侍寝便罢了,还平白得了个名分,温辞都怀疑,晋阳帝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嫔妃晋升要去向皇后请安,这是老惯例了,温辞虽得了成公公传话,今日已和皇后处通传过,昭容可在殿内休憩。
她是宫中第一个升位的,若是不去,不是平白给人落下话柄。
刚到场,目之所及,美女如云,目测刚入宫的五十人都到齐了。
“臣妾参见皇后。”温辞双手扣于腰侧,缓缓俯身行礼。
“温昭容今日细细一观,果然不同凡响。”
“元婕妤谬赞了!”
“温妹妹确实好颜色,倒是不可多得。”皇后坐于首端,淡淡评了一句。
“皇后娘娘国色天香,亦非凡俗之人可比。”虽然眼前这位皇后,看着也就显得清俊雅致罢了,但要说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那就是闭着眼睛纯属胡说八道,温辞行商之时,那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皇后淡淡一笑,不知是讥讽还是维持礼貌,倒是没当场给温辞下脸。
“昭容倒是好运气,皇后娘娘一手组织筹办的捐银之事,反倒被你领了功。”
“婕妤也出了力,陛下若论功行赏的话,亦是不会忘了您。”这位元婕妤,原是交阴州府颖江县七品县令嫡长女,也得个从三品之位,如今在这未央宫倒是跳得厉害。
“你……”
一时间,未央宫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众人以为她区区商人之女,畏畏缩缩才是常理,没料到她嘴皮子挺利索,都暗暗怼了回去。
一场请安告终,温辞嘴皮子薄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