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洞房在东边。

慕容恪却故意把人抱进附近的偏殿。

不多时,传来女人的吟唱。

他是为了恶心我。

婢女捻青红着脸忿忿道:「呸!狐媚子,有本事叫得全都城的人都听到!」

我点燃一根香烛。

香烛燃到一半的时候,叫声渐歇。

我忍不住轻嗤:「才半柱香的时间,真快。」

不过还好快。

否则我那故人可遭老罪了。

我认出了她。

但她必定认不出我。

半年前,我易容成男子跟随我爹征战沙场。

见到珠玑那天,我们打了胜仗。

边陲郡守领来一批舞姬犒赏三军。

珠玑一袭红裙翩跹其中,像一株曼陀罗,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队伍里一个蛮蛋子浑身酒气地叫嚷着:「老子今晚睡定她了,谁都别跟老子抢!」

这本是常事。

可我却看见了她低垂眉眼中一闪而过的屈辱和绝望。

没有思考太多,我拍案而起,一把将她扛到肩上。

兄弟们皆是一愣,随后哗然起哄。

我把红缨枪耍两圈猛地***沙地里,扫视一圈:「这女人老子要了,不服来战。」

我是将军亲眷,又是军中好手。

那蛮蛋子只敢红着脸,缩着脖子骂骂咧咧。

我爹坐在高座之上笑斥一声:「竖子。」

美人被我掳进军帐,扔在虎皮榻上。

她那双狐狸眼倒映着烛火,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看得我脊背发麻,险些装不下去:「你,看我做甚?」

她笑笑,用葱尖般的手指划开衣带。

香衣从肩头滑落,显露出她瘦削漂亮的骨骼轮廓,和绣着凤凰花的兜衣。

我大慑,只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到了嗓子眼:「在下并无此意,姑娘实在不必如此!」

她有些***:「你不想么?」

「不、不想。」

她呆了几秒,问我:「那你想做什么?」

我缓口气,搬了张小杌子在榻旁坐下:「说说话,吃吃食,看看星星。」

她瞪大眼睛:「只是这样?」

我点头:「只是这样。」

她拢起衣襟,神情柔和了许多:「说些什么呢?」

我托腮:「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于是她想起她娘,说起她的身世。

她说,她娘亲曾是教坊司最貌美善舞的舞姬,嫁人后日夜被丈夫打骂,变得面黄肌瘦,惊悸而死。

她说,她娘死后,她爹把她卖给舞坊换酒喝,喝醉了滑进泥潭里憋死了。

她说,她娘喜欢抱着她唱《有狐》,一边唱一边哭,她每每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大抵是我的表情过于沉重。

她诚惶诚恐:「小将军,你是不是不爱听这些琐事?我再不说了。」

我给她拿了块胡饼,笑笑:「没有,我愿意听。」

那天繁星璀璨,铺满了整片苍穹。

她仰着头看得专注。

我绞尽脑汁,状若随意地措辞:「都说人死后会化作星星守护亲人,你娘一定在天上守护着你。」

她笑了:「小将军,我不傻。那都是哄骗人的。」

我一时怔忪。

她弯着唇角,看着天上:「我娘死了。我自己的路,只能我自己一个人走。」

她说得坦然率性,笑容里的生命力叫我心口震颤。

那晚她与我同榻而眠,蜷缩在我身边。

我安分而僵硬地平躺,她却不安分地缠上来。

发间的茉莉香霸道地萦绕在我鼻端。

她低喃:「小将军,你给我饼吃,听我说话,还安慰我,你是个好人。」

「你要了我,好不好?我自愿的。」

我两眼睁开一条缝,恰巧看见她肩头的衣衫滑落下来,月光温柔照彻她的香肩。

我只觉口干舌燥,想把她推下去,又怕弄疼她,进退两难地告饶:「姑娘,不可......」

她突然哭了,含着一汪眼泪:

「小将军,你要了我吧,好不好?」

我抬手轻轻擦去她滑落的清泪:「我替你解围,并不图你的回报,你不必觉得亏欠。睡一觉吧,就这样睡一觉。」

最终她伏在我身旁安静地睡着,呼吸浅得像小猫。

等我次日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

她偷走了我的剑穗,留了张字条给我。

「我会来找你,你要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