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日的早膳又是馊的。

多半是因为昨日跟慕容恪斗嘴的缘故。

他一不高兴就会用各种手段让我不舒坦。

毕竟娶了我是他此生最晦气的事。

我爹死在了慕容父子的手段下。

弹劾我爹大不敬的折子就是他爹写的。

他爹本是我爹的手下,却在某天言之凿凿地检举我爹私藏禁诗。

那诗缅怀先帝的贤明,暗讽圣上弑父篡位,大逆不道。

可笑的是,我爹目不识丁,府里的书房从来都是摆设。

他不知道那诗集是什么时候跑进书房的。

他不知道他的同袍为什么要害他。

但他知道人心不古,兔死狗烹。

他刚烈一生,不肯受辱,在狱中撞墙自刎。

皇帝问,将军最后说了什么话。

狱卒说:「臣心昭昭,宁死不罪。」

皇帝听后似有怅触。

为了显示其仁德,特赦裴公独女免于流放,免于守孝,立即与竹马完婚。

所谓竹马,就是曾同我订下娃娃亲的慕容恪。

慕容家怎么也想不到,亲手扳倒了老的,还要收了小的隔应着。

可为了昭显他们的重情重义,他们还得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迎我入门。

洞房花烛夜,慕容恪往我脸上啐了一口痰。

他说:「裴春慈,以后你就是我慕容家的狗了。」

摇尾乞怜,辗转求食的狗。

既然是狗,那么就算主人给的是屎,也是要千恩万谢地吃完的。

每次慕容恪将他的动脉暴露在我眼前的时候,我都会幻想一刀喷血的盛景。

可惜我不能。

正如他不能轻易杀了我,我亦不能轻易杀了他。

裴氏还有人要活。

我最小的表侄女才三岁。

如果我犯事,他们就得死。

慕容恪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愈发肆意地折辱我。

我在饭桌前坐下,端起那碗发酸的稀粥。

还没喝进嘴里,碗陡然被打翻了。

粥洒了我一身。

珠玑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她用那双狐狸眼俯视我,眼中闪烁着挑衅。

捻春站出来替我打抱不平:「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对少夫人不敬!」

珠玑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捻春的脸瞬间红了半边,小姑娘又气又委屈。

珠玑扬着下巴:「恪郎说了,我不用把她当人看。」

她动动手指,婢女把一个食盒摆在桌上。

「恪郎请我执掌中馈,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我说了算。」她低头弹拨蔻丹,「往后少夫人裴氏只配吃下人的餐食,不得有误。」

我打开食盒,里头放着两个馒头,两碟时蔬,一碗汤羹。

虽然清淡,却热气腾腾,比馊饭好出十倍。

于是我一言不发地吃起来。

珠玑轻蔑地笑了:「吃得这么快,不怕我下毒?」

我瞟她一眼:「你没那么傻。」

珠玑「嘁」了一声,俯身贴近我耳畔:「我不会明着下毒,但我会暗中下。」

「迟早有一天,我会取代你,坐上少夫人的位置。」

我嗅到她发间茉莉水的香味,思绪一沌,忍不住偏了偏脑袋。

我说:「你随意。」

她一怔,冷哼一声扭头离开。

捻青气得直跺脚:「少夫人,她都踩到您头上去了,您怎么脾气那么好啊!」

我只是产生了某种猜测。

但我还没法确定。

我递给捻青一个馒头,淡笑:「来一口?挺好吃的。」

捻青气到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