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尹子柔豁然起身。

吟霜有些奇怪,挠头问:“娘娘,您不高兴吗?”

尹子柔沉默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最终苍白如纸。

她想起昨日自己拒绝后位时,楚肃年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他说着想让她当妻子,实际上,她只是一颗棋子。

无论怎样,棋子都拿在执棋人手中。

尹子柔眼里闪过一丝悲哀,随即焦虑如同巨石压在她心上,沉到了极致。

她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辙,保住自己和尹家?

此刻,偌大的凤鸾宫,像极了囚笼,她是笼中鸟,半步不能离。

尹子柔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天黑。

她进了小厨房,做了几道楚肃年爱吃的菜。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楚肃年打消立她为后的念头。

热腾腾的菜色香味俱全,可直到表层的油渍凝固,楚肃年依旧没来。

尹子柔派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跪在门外颤声道:“娘娘,陛下……今夜歇在了林答应那。”

吟霜神色担忧,还是开口:“娘娘,您莫不是忘了,今日是初七。”

尹子柔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仿佛也空了。

她想起前世,每月的这一天,楚肃年都会去林映竹那里,从未间断。

当时她以为是楚肃年为了自己堵住悠悠众口。

但如今看来,大概这是林映竹与他之间有过什么约定。

尹子柔瞧着满桌凉透的菜,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一团浸水的棉花,闷的发慌。

半晌,她才道:“把这些撤下去吧。”

第二天,尹子柔早早带着吟霜等在林映竹的翠玉轩。

等了片刻,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遥遥一望,她才惊觉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却和太极殿遥遥相对。

尹子柔心里猛然一刺。

原是如此,凤鸾宫再华丽,也比不得这里,开门见太极,情人两相应。

这时,墙内传来脚步声,楚肃年从里走出来。

正正撞上尹子柔情绪翻涌的眼。

尹子柔看着楚肃年,他脸上神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愉悦满足。

她心尖如同被什么狠狠掐住,痛意瞬间蔓延。

在楚肃年骤沉的目光中,尹子柔上前请安:“见过陛下。”

她字字坚定:“陛下,臣妾绝无染指后位之意,还望陛下莫将臣妾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楚肃年瞬间收敛神色,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尹子柔,冷眸微眯。

嘴上说着后宫不得干政,可他的后宫中,谁的消息有尹子柔的快。

不过片刻,楚肃年便上前扶起尹子柔:“柔柔,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般作态?”

尹子柔心里一颤,却听楚肃年声音淡淡,语气却不容抗拒。

“朕心意已决,这后位,非你莫属,今日之事朕就当没发生过。”

说罢,楚肃年不容置喙地道:“回凤鸾宫歇着,朕要去上朝了。”

尹子柔看着他的背影,心脏重重往下一坠。

她回到凤鸾宫,让吟霜注意着宫外动向。

果不其然,不过短短两日,流言便漫天飞舞。

“尹家嫡女无才无德,怎配为后?”

“陛下就是对尹家太过宽厚,才放纵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尹子柔看着战战兢兢说着的吟霜,心瞬间跌入谷底。

这一刻,她总算懂得,何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如蒲草,如何对抗天下之主的雷霆?

尹子柔失魂落魄地回了凤鸾宫,只觉仿若由根无形的绳勒在她脖颈上,随时间一点点收紧。

尹子柔冥思苦想,给尹父捎去信。

……

“爹爹见字如晤……如今多事之秋,望父亲劝诫族人谨言慎行,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立后之事勿要再提。”

楚肃年念完,看向立于身侧的大太监余逢,如闲聊般问:“你说,她这封信有何深意?”

余逢低下头赔笑:“贵妃娘娘品性高洁,奴才庸碌,不敢妄加揣测。”

楚肃年唇角讥讽一勾:“品性高洁?她也配?”

殿内顿时死寂一片。

尹子柔将那封信送出去之后,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不少。

她爹爹见着信后,自会审时度势。

等到入夜,楚肃年便来了。

前世,楚肃年每回来凤鸾宫,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他说,只有在她这,才能得片刻安宁。

尹子柔因他这句话开心了很久。

可自从昨日见过楚肃年从林映竹那里出来的样子,尹子柔如今,唯有心凉。

楚肃年没发现她的异常,自然的端起茶杯,说起了事。

“柔柔,秋猎之日,朕准备让后宫众人都出去散散心,此事,你安排好。”

尹子柔手一顿,轻声道:“所有后宫嫔妃吗?”

“自然。”楚肃年笑看她,“你迟早是皇后,此次权当练手,莫要让朕失望。”

尹子柔心一颤,刚要开口,目光落在楚肃年袖口上,突然愣住。

在他的常服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隐约绣着一株绿竹。

楚肃年注意到她的目光,自然挪动了一下手臂,那竹子便看不见了。

他岔去话题:“秋猎之后便快入冬,柔柔,朕今年想要一个绣着腊梅的香囊。”

尹子柔回过神,望着楚肃年与以往一般无二的模样,也扬起一个如往常般娇媚笑容,甜甜应下。

次日。

尹子柔用过早膳,吟霜拿来针线篮子,讨好道:“娘娘,奴婢去针线局找找腊梅花样,一定能让陛下对您刮目相看!”

尹子柔一怔。

她最怕疼,学女红时自然不上心。

针尖扎进指尖,她眼睛都疼红了,但只要看见楚肃年露出的笑意,便觉得值得。

可如今回想,她做的东西楚肃年总是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他的里衣却刺的是绿竹。

如今想来,原来这些她忽略的地方,处处藏着楚肃年对另一个女人的爱重。

尹子柔只觉空气骤然稀薄,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瞧着那针线篮,突然拿起剪子,一剪一剪,将里头的东西都剪碎开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可莫要伤着自己!”

吟霜被她的举动惊住,反应过来后赶紧冲上来从她手里拿过剪子。

尹子柔喘着气,心里却觉得痛快,但痛快之下,却是更深重的痛苦。

香囊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自己对楚肃年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尹子柔站起身来,重重吐出一口气:“这香囊本宫不绣,你随我出去走走。”

凤鸾宫外便是御花园。

尹子柔走了很久,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一点。

她拐了个角,却直直对上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尹子柔一怔。

林映竹赶紧行礼:“给娘娘请安。”

尹子柔此刻心情很是复杂,但她还是开口:“起来吧。”

林映竹站起身来,一抹温润陡然晃在了尹子柔眼中。

那玉佩,好生眼熟。

尹子柔心中一窒。

她入宫的第一年,楚肃年将一枚玉佩拆二,龙凤各一,与她一人一块。

他说:“柔柔,此玉,便是朕与你的定情之物。”

尹子柔下意识抚上胸口,她视若珍宝挂在颈间的温润玉佩,此刻却陡然浸满寒意。

凉透全身。

就算再不懂玉,她也看出来自己胸口这块,不过是林映竹身上那块玉的边角料。

许是尹子柔沉默太久,林映竹有些站不住了。

她福了福身子,轻言细语的开口:“娘娘,妾身告退,免得扰了娘娘雅兴。”

尹子柔回过神,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笑意:“林答应,你这话似乎在说本宫霸道专横。”

“臣妾知错!”林映竹陡然变了脸色,连忙跪下。

尹子柔静静看着她,半响,却深吸口气道:“退下吧。”

若是前世遇上这种事,尹子柔绝不会姑息。

但如今的她,又如何敢对楚肃年的心上人动手?

尹子柔心里发苦,瞬间没了赏花的心思。

“吟霜,回吧。”

尹子柔并未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可当天晚上,楚肃年便闯进了她的寝殿。

“嘭”的一声殿门大开!

尹子柔浑身一颤,对上楚肃年冰冷无比的眼:“你竟然因为一件小事便让人跪到昏迷,谁教你如此跋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