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江照影一脚迈入锦绣堂,听见的便是里头传来呜呜的哭声。

她抬头往里头一瞧,便感受到了锦绣堂里极低的气压。

兰芝垂着头,正跪在地上一抖一抖的啜泣。

伏哥儿站在沈老夫人的面前,他绣金的衣袍被撩起,裤管也被人卷起,露出了满是青紫的膝盖。

元氏正弯腰撩着伏哥儿的衣袍,一边义愤填膺的说着什么,一边抹着眼泪。

沈老夫人高高的坐在主座上,脸色虽山水不露,可明眼人却能看出来,她正极力忍着怒气。

沈步辙此刻也已经到了,他沉默的站在角落,阴沉着脸。

这知道的,知道是新媳敬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司会审。

等她进了厅堂,便听见了一声劈头盖脸的责骂:“新妇江氏,你给我跪下!”

江照影听着元氏尖锐的声音,微微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未动:“婆母屡次三番的发难,总是需要一个理由。”

元氏瞧着江照影这不知所谓的样子,喉头猛地一噎,更加生气了:“你还不知错?”

江照影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错?是指婆母昨夜强硬叫赵嬷嬷来检查新妇的身子,儿媳反抗了,所以错了吗?”

“您是觉得老祖宗做主娶我进门,是老糊涂办了错事;还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不能人道,什么都看不出来,生怕他吃了亏?”

江照影这话,叫在场的所有人眼皮一跳。

元氏没有想到江照影这个软柿子,竟敢直接提起昨夜她暗中使的绊子,还说的这样难听!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见她正面色不虞的望着自己,于是息鼓偃旗,倒是不敢再吱声了。

气氛突然沉寂了下去,沈老夫人才终于慢吞吞的开口了:“江氏,你是老身唯一的孙媳,老身疼你。若是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与老身直说便是。”

“元氏有错,老身会教。可你受了气,却发泄在伏哥儿的身上,虐待继子,这做法,实在有违人伦!”

“你要知道,伏哥儿如今在白鹿书院读书,是易先生的亲弟子!等于是先太子的同窗!前途光明着呢!”

“有违人伦”几字,差点让江照影笑出了声,她垂眸掩盖住了眼底的阴霾,语气却无不凄然。

“老祖宗,您说这话,是想让孙媳吊死在您面前吗?”

“孙媳掏心掏肺的管教伏哥儿,将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让我爹用那救命之恩,换了伏哥儿入了易先生的学堂!”

“后母难当,那我便撂挑子不当了。伏哥儿从白鹿书院退出来后,我拿着便这进书院的机会,问天下有多少贵子,愿意认我做亲娘!”

沈老夫人被江照影的话吓得心头一跳,她倒是没有想到江照影竟说出要让伏哥儿退学的话!

“不可不可!照影你这是在说玩笑话了!”

“伏哥儿已经去了白鹿书院读书,哪里还有再出来的道理!”沈老夫人捂住胸脯,吸着气道。

默默在一旁听着的沈步辙,将目光移到了江照影的身上,眼神却没有了从前的柔情。

他原以为嫁进府的这位新媳,虽是小门小户出生,却是个心善的,能够体会他的苦衷,所以他才在新婚夜放心离开。

却不想她忤逆婆母不说,甚至是将对他的怨气,发泄在伏哥儿的身上,叫伏哥儿在跪了一整夜。

如今还想拿着那恩情,逼伏哥儿退学!

“不过是妇人之见,去了白鹿书院读书,若是不犯大错,伏哥儿便不可能会被退出来的!”

“更何况易老先生平日里都不会出面,你的父亲都死了,就算是拿着那救命之恩,也根本见不到易老先生!”

沈步辙冷笑一声,眼眸冷冽,他这话重重的一出,元氏和沈老夫人这才算是明白了。

知道江照影拿着鸡毛当令箭,元氏的眼神陡然变了。

“不愧是小门小户出生!老祖宗,江氏的行事作风太小家子气,还叫我乖乖孙儿受了委屈!”

“势必是要用家法打个明白,否则这伏哥儿得了这么个娘,前途都要一片黯淡了!”

眼见着赵嬷嬷就要动手,江照影冷笑一声。

“伏哥儿昨日就被易先生亲自赶出了白鹿书院,前途自然一片黯淡。南阳侯府名声尽毁不说,就连府中的女眷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讲到这里,江照影又将清冷的目光转向了沈步辙的方向:“易老先生平日里是不出面,可一出面,便是要将伏哥儿赶了出来,也不知道伏哥儿到底是如何忤逆了他!”

元氏听闻,噗嗤了一声笑了出来,“我伏哥儿素来乖巧……”

老夫人摇头,加重了语气:“江氏,你信口胡诌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对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很有自信。

可还未等沈老夫人说完这话,伏哥儿身边的小厮,却浑身抖成了筛子。

他噗通的一声跪了下来:“老夫人原谅!求老夫人原谅!小的不是有意隐瞒,是少爷不让我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伏哥儿,随后又齐刷刷将视线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沈步辙一听“名声尽毁”四个字,浑身一颤。

他煞费苦心,用了已故先侯爷的面子,在户部谋了一个员外郎的官职,官职虽不高,却有实打实的权力,还有升迁的余地。

比如今这空头世子好上许多。

就等着笼络好户部尚书,好叫他松口,让自己就任了。

可如今……

沈步辙眼眸都猩红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摇晃着伏哥儿的身体:“伏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瞒着爹爹什么了?”

伏哥儿跪了一夜,原本就难受,昨日被易先生愤怒的眼神浮现在脑海里,让他惶惶不安,如今被摇晃了两下,便直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就算是沈步辙一连退了几步,可那污秽还是沾到了他的衣角。

厅堂瞬间弥漫着一股酸气,孩童的啼哭让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

沈老夫人握紧了身侧的扶手,沈伏什么都不说,眼下只有江照影知道。

纵使是她,此刻也是耐不住性子了。

沈老夫人分寸大乱的站起身,急急朝着江照影发问:“照影!影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江照影却是漫不经心的往外走,给惶恐的众人留下了一道孑然的背影。

“慈祥的祖母将我问罪,婆母说要将我家法处置,伏哥儿的事情,我这个后娘是不敢再管了。”

“侯府的祠堂在哪里?我要去受家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