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世子爷。」小厮长安端来一碗苦药,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爷,知道您怕苦,可是这药也得喝啊,否则病的狠了,伤明月姑娘的心呢。」
我端过来一饮而尽,寒着脸叮嘱:「以后莫提姜明月。」
窗外雪花飘散,我记起来皇上舅舅还曾坦言来年定是瑞雪兆丰年。
也是来年,我求娶了姜明月。
这次伤,也是打马球时,姜明月为了避让三皇子而摔倒,我为她挡在身前,被马蹄当胸踩了几脚,当场吐血昏迷。
前世,人人都看得出她对我无意,不过是利用。
唯我自欺欺人,眼瞎罢了。
我娘眼睛都哭肿了,絮絮叨叨道:「她有什么好?小时是看着冰雪聪明、玉人儿一样。现如今,给你下蛊了?」
重来一世,我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重蹈覆辙,再经历一次灭门之痛。
我点点头,附和道:「娘说的有理,此次儿子已经醒悟了,再不会追在她身后了。」
病好以后,我第一时间去了太子府。
太子表哥还是那般稳重、成熟,此时他还未娶太子妃入门。
太子奇道:「听姑母说你此番醒来,成长不少。承柏啊,姑母膝下只有你一个,镇国公府早晚也要交给你,是时候担起事来了。」
前世我对此番言论嗤之以鼻,上有四座大山保着我,哪里还需要我担事?
我点点头,老实应承了。
「表哥对三皇子如何看?」望着窗外深冬一点红的梅花,飘落在地总让我想起死时喷涌而出的血迹,也是这般撒了遍地。
太子皱眉略微思考了一会,诧异我如此敏锐。
当今圣上与皇后乃患难夫妻,早年征战四方便感情深厚,后面的妃子无论多受宠,也无法代替皇后在圣上心里的位置。
为了安皇后的心,也是为了避免兄弟反目,早在表哥刚出生便大赦天下封为太子。三皇子母妃身份低微,份位稍高点的便不会留子。
如今圣上仅有的两位成年皇子相辅相成,三皇子表面一直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太子表哥叹口气:「他如今怕是不满于此,你若担事,我又何苦用他?」
我郑重地看着表哥。
从小他便带着我一起玩耍,犯了错他替我顶包。小时我从树上摔下来,他扑过来接住我,压骨折了他的胳膊,我哇哇大哭他忍着疼痛还要安抚我:「承柏别哭,哥哥不痛。」
我不愿入仕,我爹拿着棍子追着我打,他挡在我身前,把我和我爹都带到御前,跪在地上向父亲和舅舅保证:「现在有父皇保他,以后有我保他。恳请姑父不要再逼迫承柏,我既已承担所有压力,暂且就让他安心当一个孩子吧。」
表哥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前世就连姜明月递上的毒酒,只因是我带来的,他从未起疑。
这个孩子终于踏着一条血路长大了。
我与他诉说了我那冗长、沉重且血腥的上一世。
这一夜,我呆在太子府,与表哥躺在榻上,像小时候一样抵足而眠。
翌日,我出了太子府。
路经曾经听书的茶馆,说书先生正在口沫横飞的讲:「那镇国公世子在明月姑娘身边,是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走!那日众目睽睽之下,惹怒了三皇子的坐骑飞雪,抬腿就是一踹!」
我一柄扇子扔过去,喊随从把他扭去送官。
「哎!哎哎!镇国公世子,饶命啊!」
我看着他,前世今生,到底是谁在刻意编排这些,那么多年,每日都在茶馆讲我和姜明月的绯闻。
我喊长安:「去,给表兄递个话,查一下这个茶馆是谁名下的。」
转身,楼梯上并排站着两个姑娘。
一个神态天真,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看你时感觉心都酥了。
一个沉默不语,眉如柳叶,一双明眸几乎从不跟人对上。
我越过姜明月,盯着她身旁的小丫头,她后母所生的妹妹,姜婉。
前世我被捅死之后,顾延派人把我尸首丢出城外乱葬岗。
我看到有个女人半夜鬼鬼祟祟,忍着恐惧在乱葬岗里扒拉了一整夜,才找到我的尸首为我入殓。
莹莹月光印在她脸上,居然是我从来没关注过的小丫头姜婉。
许是我盯的时间有些久,姜明月蹙眉看着我开口道:「承柏哥哥既已好转了,为何不让我进府看你?」
她有些狐疑的扫了扫旁边的姜婉,好奇我为何盯着她看个不停。
再看到五年前的姜明月,我心里腾出一股强烈的厌恶、愤怒。
我面无表情道:「姜姑娘与我是何关系?」
她定不会当着大庭广众承认与我私定终身,只是咬牙道:「世子爷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是明月一厢情愿。告辞!」
说罢气冲冲的往外走去,行之一半,回头对姜婉怒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走?」
我歪头一笑,「你走就走,喊她作甚?姜婉妹妹且留步,我有些话问问你。」
姜婉这才第一次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又红着脸低下头。
姜明月不敢置信的站在那里,好似我给她脸上抽了一巴掌。
确实,我镇国公世子何曾如此给她没脸过。
我站在二楼厢房里往外眺望,嘱咐长安把房门打开。
轻声问道:「姜婉,你可愿嫁我?」
她惊得抬起头来,只一瞬,我看到她眼里细微的光,很快又消散。
她又低下头去,过了许久才开口:「姜婉多谢世子抬爱,我差姐姐远矣,珠玉在前,又有谁会看后面的石子呢。」
竟是婉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