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年，你若是再睡，就滚出学宫！”

一声暴喝把魏年从安稳的沉睡中惊醒。

他迷茫地抬起头来，讲堂里站着的是怒容满面的夫子陈国安。

自己的视野变低了很多，学宫里其他人的面容对魏年来说十分的熟悉。

现在那些脸上都带着讥讽的笑容。

这是……二十三年前？

自己重生了？

他拍了拍自己脸颊，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魏年，夫子让你滚出去没听到吗？”张家二公子在一旁阴恻恻地低语。

于是魏年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出了学堂。

一时间学堂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显然没想到魏年如此大胆，这无异于在违抗夫子的威严。

可在他们的记忆中，魏年是个胆小懦弱之人，他们就是将竹简往魏年身上砸，魏年也不敢反抗。

夫子更是气的胡子都在颤抖，显然没想到魏年居然真的敢走出学堂。

那段痛苦的、令人无法直面的回忆逐渐在魏年的脑海中浮现。

他的懦弱和胆小来自于自身的瘦弱。

上一世中，在学宫的这段日子里，魏年每月能从家中得到的月钱仅有百文。

用自己父母的话来说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凡所欲为，故忍耐而得其所不能。

唯有让魏年体会到疲饿的感觉，魏年才能够感受到万事不易。

可今年，魏年才十二岁。

他求着自己父母再多给些钱，换来的是一顿鞭打，说其不懂银钱是如何赚来的，将来做了官，如何体恤天下疾苦？

除此之外，魏长空还在家中请了一名武夫教导魏年。

没有任何的营养支撑，魏年上一世中孱弱到了极点，甚至因为那繁重的训练，魏年的骨骼根本没办法如同正常人一样发育。

每天训练的疼痛都在侵蚀着魏年的心，让他整个人都铺上了一层阴暗。

最后的结果便是他的身高不到五尺，身体甚至有些畸形。

魏年及冠的时候，本以为那段阴暗的日子结束了，结果便是婚配一事。

在父母的主导下，魏年娶了王家二小姐，一个跛脚的肥胖女子。

若是性格温顺些也就罢了，可这位王家二小姐每日辱骂自己，情况恶劣时动手也是家常便饭。

魏年想下休书，被魏长空阻止了。

他至今都记得当时魏长空说的话：“若不是你当初肯听我们的话，耐下性子来磨炼自身，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但他可曾有一次反抗过这些决定？

他是否有一次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哪怕是一次！

于是魏年开始借酒消愁，整日都不怎么清醒，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

魏年忘了。

不过那段喝酒的日子让魏年明白了一个道理。

妥协并不能让人感受到安宁。

学堂外，魏年抬头望着天空中流动的云层，他有些羡慕。

这一世，他能否如天上的云一般？

一阵咕噜声响起，魏年觉得有些饿了。

既然不必待在学宫之中，魏年打算先去打打牙祭。

洛水城临洛水，河中游鱼不少，上一世魏年也会到洛水河中捕鱼填肚子。

不过因为学宫的时间和练武的时间让魏年几乎没有任何的精力和时间去做这件事。

现在夫子让他滚出学宫，魏年照办了，他自然也有着时间去洛水河中弄点鱼肉来填肚子。

今天的洛河水很冰凉，但魏年却并不觉得寒冷。

他的心是火热的。

老天爷兴许是怜悯他，又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魏年知道自己能做出些改变。

废了半天劲，魏年抓上来了几条鲤鱼，都有手掌大小，配合着他采摘来的野菜煮了一锅鱼汤。

鱼肉很鲜美，野菜味道也不错。

魏年最后捧起了瓦罐，将鱼汤一饮而尽，然后他感觉自己饱了很多。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坐在洛水河边，望着滚滚江水往东流去。

他正在思考和适应，上一世酒夺走了他的身体健康，畸形的身体让他活动困难。

他需要重新适应一下这具暂时健康的身体。

与此同时，他也该思考思考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日落西山，魏年才从洛水河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土，像是要拍掉什么包袱。

魏年漫步着回到了魏府。

魏长空是洛水城司马，是洛水郡太守辅官，在京城算不上什么大官，但在洛水城中也是贵胄。

当魏年踏入正堂的时候，魏长空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了。

“过来，跪下。”魏长空说。

魏年走了过去，但却未曾跪下。

他不知道要跪何人，跪一个毁掉他一切的人么？

“你不跪？”

魏年点了点头。

魏长空眉头紧皱，眼中有些不解。

往日以来，魏年都惧怕他这个父亲的威严，便是他说句话身子骨都要抖一抖，怎么如今还敢反抗他的话了？

这真还是自己那个懦弱的儿子么？

“好好好，私自离开学宫也就算了，如今却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

他手中早已经抓住了荆条，紧接着他狠狠挥动，荆条摔在魏年的身上，留下条条血红。

而尖刺却刺入魏年的皮肤，将他的血肉划开。

仅仅是两次挥舞，魏年的衣裳就被鲜血浸染，可魏年一言不发。

魏长空的心中更发惊讶，若是以往的魏年早就嚎啕大哭，再不济也会惨叫躲闪。

这是身为人对疼痛的反应，可魏年不仅没有惨叫，反而像是块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好像这点疼痛已经无法再伤及魏年分毫。

那双眼中更是古井无波，看不到半点对荆条的恐惧。

兴许是打的累了，魏长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滚，明日若你再敢从学宫离开，我打的只会比今天更狠！”

他显然是带着怒气说话，可换来的却是魏年轻飘飘的一句话。

“知道了。”

一时之间，魏长空心中怒气更甚，却又无处发泄。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魏年的变化，可却又说不上来这种变化到底是为什么。

而魏年却已经转身离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