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郑寰绎轻描淡写地收回手。

“本世子说了，别碰她。”

狱卒捂着以奇怪的姿势弯折了的手腕，哀嚎道：“给我拿下！”

几个狱卒不敢再犹豫，饿虎扑食一样地冲着顾宛冲了过去。

郑寰绎挡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倏然湿了湿。

儿时，她问爹娘，要是天塌下来了该怎么办呢？

爹娘说，天塌下来了有个子高的顶着。

从前顾宛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现在却觉得这话格外应景。

他，不就是个子高的么？

好像只要他在前头，就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监牢太小，郑寰绎施展不开，眼见着就要落入下风……

“呕……”

倏然，角落里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

众人皆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向顾宛的方向。

顾宛脸色苍白，擦去嘴角的污渍，一双眼睛如白雪亮丽。

“月份小的时候，诊断不出来是常有的事情，我最近吃什么吐什么，浑身都没有精神，这分明就是怀孕的症状！光是这医女一个人说了不算，再找几个大夫来给我看看！”

狱卒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表情阴翳，冷声道：“你倒是挺聪明的，不过，就算你拖延时间也没有用！”

“是真是假，找两个大夫来看看就知道了。一则，不耽误几个时间。二则，如果我真的身怀有孕，却被你们拖走打发了，贵人们的雷霆之怒你们承担得起吗？”

顾宛扬起眸子，她一直温温柔柔的，漂亮却没有什么存在感，陡然说出一番话来，却如苍山锦竹，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竟是一下子镇住了那几个狱卒。

郑寰绎也忍不住看了她两眼。

袖口里的手缓缓地松开了匕首，将匕首推回暗袋。

“行，那我就去叫大夫来！要是你是在骗我，你的下场，你自己清楚……”狱卒权衡一番，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哼着走了出去。

不多时，他领着一个年长的大夫来，大夫给顾宛把了脉，白花花的眉头皱成一团。

“这位夫人的脉象平健有力，不像是喜脉。”

狱卒脸色一沉。

却又听见大夫徐徐开口：“不过，少阴心经脉搏动滑如走珠，往来流利，又的确是已有身孕的征兆，敢问这位夫人，近日来可有恶心头晕等症状？”

“我吃什么吐什么，时常觉得精神不济。”顾宛柔柔地道。

大夫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摇头道：“那便是了。牢狱之中不见天日，对孕妇而言大为不利，故而脉象时强时弱，资历浅一些的大夫是看不出来的。若不是老朽研习千金方四十余年，险些也是辨别不出。”

他起身，对狱卒道：“这位夫人的确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太浅，胎还没有坐稳，随时有落胎的可能。”

“竟是真的有喜了！”

狱卒的脸色犹如风云变幻，搓了搓手，急促地问：“那该如何才能保住这孩子？”

“老朽写两副药方，让夫人按时服用，再者，要隔一日便让夫人见见天日，身心舒展，就能确保无虞了。”大夫捋着胡须，老神在在地道。

什么药都能吃得起，可是，见见天日？

这天牢岂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

狱卒支支吾吾起来，只先把人都领了出去，自己急急地往上回禀了。

流水一样的补品送进囚室里，顾宛一一收了，方才察觉到背后有一道探寻的视线。

“你的身孕是假的。”郑寰绎定定地道。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的确是假的，”

顾宛羞赫得脸颊轻红，“我家被抄时，有几个丫鬟被送进了青楼，我偷溜进青楼想救她们时，听见有人在说青楼里勾心斗角的法子，能诬陷女子有孕。我听了些……方才也是心急了，才想着看是否能用上，没想到，真的有用。”

郑寰绎眉头轻挑。

这姑娘，看着身量纤纤，风一吹就倒，走两步就要扶墙。

还有闯青楼的胆量？

真是小瞧她了。

“只是……我这身孕到底是骗他们的，要是再过一两个月，我还没有显怀，那怕是瞒不住了……”

顾宛忐忑不安地抬起头。

眼前男人的俊脸骤然放大，下一瞬，她的双唇被人擒住。

郑寰绎在她嘴角落下一个吻，环住她的腰肢，含糊不清地道：“我知道。”

榻上滚作一团的动静扑灭了火烛，囚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压抑的吟哦声。

次日，狱卒领着两个嬷嬷进了囚室。

“上头说了，准许你每隔一日出去见见太阳一个时辰，只是不许与任何人说话，不许东张西望，如有违背，生完孩子就是你的死期！”

顾宛半垂着头，掩住眸底的一抹锐色，乖乖地跟着走了出去。

嬷嬷始终在她身边盯着，活动范围只在天牢附近，一个时辰后又把她送了回来。

如此往复，半个月后，郑寰绎在榻上吻顾宛。

顾宛双臂横陈在身前，低声道：“不能了……”

郑寰绎微微一愣。

“这次是真的有了……”

那个吻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他长臂一展，把她搂进怀里，唇边溢出一声如有似无的叹息。

大夫依旧是一日日地来，终于宣称她胎像稳健后，狱卒便冲她比了个请的手势，皮笑肉不笑道：“顾小姐，请吧。”

“去哪里？”她警惕地蜷了蜷手。

“上面发话了，为着你养胎着想，从即日起，便要和郑世子分开看押。”

顾宛心下一惊，偷眼去瞧郑寰绎，郑寰绎冲她略一点头。

她便知道，此事是不能转圜。

她定了定神，眸光似水。

“临行前，请让我再为世子整一整衣衫吧。”

狱卒正犹豫是否要拦，她已经快步走向了郑寰绎，一丝不苟地正了正他的袖口。

郑寰绎察觉到手心硬邦邦的触感，双眸微微一凝。

“走吧。”狱卒不耐地道。

顾宛这次没有任何拖延，乖巧地跟了出去。

囚室的门重新落锁，郑寰绎在原地矗立了许久，才展开拳头。

手心里安静躺着一张宣纸，上面画满了囚牢周围的地形，每一个角落都用娟秀小楷标注了守卫的人数和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