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说起这紫衣少女，清秀灵巧，心思细腻，府上无人不知。

虽说是及笄之年，但心眼儿比许多商场打滚多年的贾人都要多，寻常女子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据说她与顾家的因缘，源自八年前的一个艳阳天。顾家长房老爷顾玖正准备外出经商，顺便与行家商谈来年的丝织货运，一行数十人经过市集时，一衣衫褴褛的丫头突然从巷口冲出，惊动了旁人的马匹。

马匹挣脱主人的约束，发疯似的往顾玖的轿子冲去。幸亏随行的护院机警，抄起身边菜农挑菜用的扁担，对准马匹颈项迅猛一击。

当众人回过神来，那匹劣马已经躺在轿子不远处的地上奄奄一息。随行的家丁见老爷受到惊吓，不由分把这个黄毛丫头捉住，带到顾玖跟前，听候老爷的处理。

顾玖见是一乳臭未干的野丫头，破烂的衣衫可以看出，她只不过是路边的小乞丐，手中捏着黑乎乎的一个馒头，大概是果腹之物，恻隐之心顿起。

加上商人赶路最忌张扬，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也是一弊，就挥挥手让家丁们把她放了。

那丫头只是定定地看了顾玖一眼，然后迅速挣脱家丁们的束缚，消失在视野之中。

十天后，顾玖从外省归来，离顾府尚有一巷之隔便能听到一阵吵杂声，询问之下才知道当日冲撞轿子的丫头已经等在大门多日了，府内家丁怎么赶也赶不走。顾玖心中疑惑，便出轿亲自询问，没想到这丫头竟是来为当日的冒失来赔罪的，直言重病在身的娘亲知道此事后，叮嘱其千万要知恩图报，于是她就每天等在顾府大门，风雨不改。

“小姑娘，你就为了这等小事等候多日？回去吧。”顾玖弯下腰，望着眼前满脸污垢的人儿。

“顾老爷，飞雪不走。”小女孩抬头直视衣着不凡的顾玖，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身后。

“你怎么就笃定我姓顾？”平常小孩见到顾玖，鲜有不惶恐自若的，如今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衣衫褴褛，但直视他的眼中无不写着自信笃定，连走遍大江南北的顾玖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琉璃瓦的轿子只有顾家才有，而顾家只有长房老爷顾玖配得上用那醉梦檀香。”沈飞雪一字一句地回答，眼神如初。

顾玖没想到这丫头也有这样的眼光，说出的话分寸不差，连醉梦檀香也能分辨，知道她绝非出身寻常人家，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细细询问才发现这丫头本为熏香世家——沈家的独女，三年前家中突发变故，一夜间家业全无，爹爹一病不起。

沈万氏不得不带着年幼的飞雪四处乞讨为生。母女俩身如浮萍，自然受到多方欺压。冲撞轿子的那天，正是飞雪慌张躲避巷内恶霸的追捕。

既是出于对小姑娘的怜悯，又为对其知恩图报的赏识，顾玖提出让她当小姐的玩伴，不以婢女身份却能每月领取银钱，同时也能让其病重的娘亲得到医治。飞雪原本不情愿，但在顾玖动之以情的劝说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整个顾府除了一干主子外，其他人如无手令不得随意进出。只有她，得到顾玖的特许，能自由进出大门，为的是方便她入夜回去照顾衰弱的娘亲，奔波往返于两边，却从不见她喊一声苦累。

然而久病难医。不久，飞雪的娘亲还是去世了。无依无靠的飞雪理所当然地留在了顾府，只是不复当初那个往返那扇大门的丫头了。很多时候，她只是眼睛含着泪水，一言不发地望着门外。

府上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谁也不好出言劝慰，只得任由她。

倒是与她一样大的顾司司，把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手中。两双同样稚嫩的手交织在一起，那种从手心透出的温度，如同惊蛰的桃花雨，洋洋洒洒地拂落心间。

“飞雪不哭。”她只记得当年顾司司说了这样的一句。

她果然不再哭了。

“给。”那个浑身散发醉梦檀香气息的顾家长房小姐，一脸稚气地拉着沈飞雪的手腕认真地系了一条紫色玉珠。

玉紫菱。

后来，她就一直在顾司司身边。顾司司虽然顽劣，每每不能完成爹爹的功课，但爹爹责骂的时候，飞雪总会给顾司司求情。

她与生俱来对香味有一种独特的敏锐，善于辨别各种气味，只有她一闻就能分辨八九分。

经她手配制的香料，即使是一样的配方，她配制的香味却是与别不同。

最近这些年，顾玖还特意培养她闻香识味的技能，现在飞雪配制香料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了。顾司司的娘亲尤为喜欢她配制的安息香，说点上了总能甜甜睡上一觉。

顾司司年幼贪玩，自是不需要什么安息香，顾司司还嫌醒着的时间不够玩乐呢！

每每缠着飞雪给她配制痒粉，谁敢欺负她，保证让这个坏蛋痒上十天半个月。

“慎王都用的沐浴香料，一包一两银子咯！”

“买五送一，买十送三咯！走过路过的千万不要错过！”

“是不是真的？慎王都用？”两名婢女打扮的女子闻言停下脚步，靠近竹篮一看，似是不太相信。

顾司司远远看见生意上门了，总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她向飞雪使了个眼色，飞雪马上就领悟到了。

“啊呀！这位大哥，你可要再帮帮奴家，奴家昨天在你那里买的沐浴香料，我家小姐昨晚就用上了，本来我家小姐皮肤偏黄，有了很多方子都不见好。什么玉容膏，芙蓉贵妃露都没用，可愁死她了，今天起来一看不得了，才用了你家的沐浴香料一晚，就变得肤白如玉，隐隐还有一股香气围绕，我嫂子在慎王府洗衣，跟我说那香味跟慎王的衣衫一模一样，想来你没有骗奴家，你那里还有多少？奴家全要了！”

那个香料小哥看到飞雪着力的演出，马上开始掏箱子，“剩不多了，也就三四十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