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顾寒枳说她是珍宝明珠，如今却说她是污糟之人。
“三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与霍将军并称。”
叶宝珠深垂的头颅始终不敢抬，只能看见叶清绯那双柔嫩细腻的素手。
养了三年，叶清绯早从当初的农家女，养成如今的娇贵身子。
只有她这个冒名顶替的嫡女，罪有应得。
世人皆知，叶家有宝珠。
未及笄的年龄，叶宝珠便是京中人人皆知的高门贵女，才艺双绝。
不少王孙公子为见一面，险些踏破叶家的门槛。
偏她一双文武双全的青梅竹马，严防死守地护着叶宝珠。
相府嫡女，座下守着清骨文臣顾寒枳，与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三年前赌坊中盛行的赌约，便是叶家这颗宝珠会花落谁家。
有人赌了顾家，也有人赌了霍家。
更有人下重金，赌皇帝登基尚未立后，以叶宝珠的身世才学，做个皇后也绰绰有余。
谁也没想到，叶宝珠这颗明珠，却是鸠占鹊巢的赝品。
三年前，当初为叶夫人接生的婆子，带着叶清绯跪在相府门前请罪。
称她当初为让女儿荣华富贵，鬼迷心窍调换了相府嫡女。
说完，接生婆子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叶相与夫人抱着刚认回的叶清绯哭得泣不成声。
叶宝珠就如一条丧家之犬，怔怔看着自己从最受宠的嫡女，成了全府的眼中钉。
叶清绯向相爷哭诉，说她为养家糊口，曾入官府为奴为婢，洗衣做饭甚至亲自洗一双臭脚。
相爷便下令，撤了叶宝珠一切用度，将她贬为叶清绯的洗脚婢。
每日，她要亲自烧水，头顶铜盆跪着进门为叶清绯洗脚。
后来，叶清绯说她于心不忍，不想见叶宝珠对她卑躬屈膝。
相爷索性下令，将叶宝珠逐去郊外的疫病所，让她为奴为婢，伺候身患疫病的百姓，做郎中的试药女。
出城那日，是霍承熠送她去的。
那时疫病盛行，若是染了分毫，便是百死无声。
叶宝珠抱着霍承熠的腿，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等来的，却是霍承熠一脚将她踹进身患疫病的百姓间。
时至如今，叶宝珠还记得霍承熠陌生的目光。
“母债女偿，既然你娘死了，那便该轮到你来赎罪。”
“清绯这些年受的苦，也该轮到你尝尝了。”
叶宝珠追着霍承熠远行的骏马跑了许久，最终还是被疫病所的官兵捉回。
第二个月，京中兴传起一个话本子。
讲的是假宝珠代替真明珠，一朝真相大白，假宝珠沦入乞丐群中，被糟蹋凌辱，真明嫁入高门的故事。
至此世人皆知，叶宝珠不过是个赝品，叶清绯才是那颗真明珠。
为哄叶清绯一笑，风清霁月的顾寒枳，竟然不惜亲自下场写他最不屑的话本子。
叶宝珠看见自己在话本子中，被乞丐凌辱糟践的桥段时，她呕了一口血。
她一直以为，霍承熠与顾寒枳，与她两小无猜的情分，无关身份。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与他们青梅竹马的，是叶家嫡女。
无论谁是那叶家嫡女，他们都会真心相待。
只有她，一直做着青梅竹马不离不弃的美梦。
“原本你还不配回府，是叶夫人为你求了情。”
叶宝珠的谦恭姿态，才让顾寒枳的凛冽眉眼缓和了些。
“奴婢谢过夫人。”叶宝珠带着颤抖开口，眼眶不禁酸涩。
她虽然不是娘的亲女儿，可毕竟十几年的感情。
当初相爷要将她逐去疫病所，叶夫人也曾哭诉求情。
叶宝珠至今仍记得娘的恩情。
“叶夫人如今病了，命悬一线，她的心愿便是见你最后一眼。”
“你换一身衣裳去见她一面吧，别污了夫人的眼睛。”
顾寒枳带着冷意的声音，让叶宝珠刚温暖一瞬的心，瞬时坠入冰雪中。
她卑微深垂的头颅，直到此刻才惊诧抬起。
“娘……叶夫人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病了？”
叶宝珠记得，自己还在叶家时，每日诊脉的郎中都说娘的脉搏有力，稳健如男子。
怎么才三年，便病得命悬一线了？
提起这，霍承熠冷呵一声，望向叶宝珠的目光恨不得将她剥皮般狠戾。
“你也知道夫人身子一向康健？”
“还不是为了你这奴婢，叶夫人心中担忧，曾偷去疫病所看你，结果才染了疫病！”
叶宝珠惊颤的瞳孔空洞，心如擂鼓直跳。
她在疫病所照顾了三年疫病患者。
没想到娘也为她患上了疫病？
叶宝珠鼻头一酸，强忍着依旧做出谦卑姿态。
“京中有令，患上疫病之人该集中诊治，夫人为何还能留在相府？”
如今疫病虽重，好在也有些许应对之策。
城外收留的都是患有疫病的百姓。
像娘这种官眷，是可以住在驿站由太医亲自诊治的。
叶清绯眉心一蹙，耐心解释道。
“你有所不知，我回相府前也曾做过药房医女，由我亲自为娘诊治，总比外头那些人尽心，爹花了不少钱财打点，才能让娘留在府中呢。”
看着叶清绯那一脸真诚，叶宝珠强装许久的谦卑，此刻终于掩不住了。
她酸着鼻尖发出一声冷笑。
“三小姐以为，自己的医术比宫中太医更高明不成？强行将夫人留在府中诊治，只会误了夫人病情！”
为奴三年，叶宝珠早学会卑躬屈膝。
但此刻为了娘，她忍不住了。
何况娘是为了她才染上疫病的！
叶宝珠骤然褪去卑微假相，眼中迸出的凌厉让霍承熠瞬时将叶清绯护在身后，朝她冷声呵斥道。
“你知道什么？清绯师从名医，医术精湛，叶夫人由她诊治自然更为合适！”
十几年点滴从心头涌过，叶宝珠看着那张分明熟悉，此刻却格外陌生的面容，毫不谦恭地冷呵一声。
“京中不少官眷已在太医诊治下痊愈，既然三小姐医术精湛，夫人为何又会命悬一线？”
说到底，还是叶清绯无能，生生将娘地病情拖到如今地步！
“放肆！”霍承熠冷声斥责。
叶宝珠那条冻伤的膝盖，瞬时传来一阵剧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