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合本是合营的重要契约,正所谓“合本治生”,几人共同出资共同经营,盈利分配的同时,更是要共同承担责任、风险。这份合本上所写的各方正是在场四人,但这只是草拟合本,并未完善,是几人还未谈妥吗?
“这便是你们逼酒的目的吗,将他灌醉了好谈利?”舒重华白了一眼,将合本递到刘震三人面前。他们全然一副败露之色,心虚的双目四处游移,脸颊嘴角不自觉抽搐,任何一个动作都能出卖他们内心的恐惧。
但这下更是疑窦丛生,这是一份以胡茂为主的合本,若是胡茂死了,三人也是捞空,他们只是谋财并非要害命,下毒者应是另有其人。
舒重华又回到桌上细看,都是些平常酒菜,观四人碗筷酒盏,这三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酒菜上,也只有胡茂动筷最多,“老徐,酒菜有何发现?”
话音刚落,舒重华的视线落在一只见底的汤碗上,他拿起看向掌柜道:“这原是装的什么?”
掌柜连忙上前,脸上自豪与谦逊交叠,笑道:“回大人,是醒酒汤,饮酒的食客将近离席,或是餐中已然醉酒的,鄙店都会赠上醒酒汤,像他们这样的常客,依着习惯早早就叫人送来了。”
“放的什么?”
“葛根,葛根研磨成粉,沸水中制成羹汤。”
舒重华凑近,又靠近鼻子扇了扇,气味不对,“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哦,胡老板喜甜,他的会另加些饴糖。”
仵作老徐接过他的话,“银针验过无异,已让人抓只鸡来了。”
舒重华将碗递回给老徐,又对掌柜说道:“你们香满楼生意做得不小,有些话你也当清楚,醒酒汤是好意但其中无利,难免疏忽,当心被有心之人盯上,吃坏了肚子还是小,若真因此出了人命,酒楼又该如何脱身。”
“是是是,大人提醒得是,定当注意。”
“再者,你们粉末也太粗了,不挣钱也不能这样糊弄。”
“怎么会?”掌柜抢过老徐手中的碗,香满楼虽不比汴京樊楼,但在潼州也是数一数二的,醒酒汤做得差不如不做,免得因小失大。葛根粉末研磨得细腻,熬煮过后更是柔和,不可能留下这样大小不一的粗糙颗粒。
掌柜的手颤抖,该不会真的被人利用了,连忙解释道:“我们的汤并非如此,后厨还有,大人随我去看看便知。”
原以为只是饮酒过量引起的酒悖,眼下却变成了投毒杀人,又遇舒重华临时踏入酒楼,这让王捕头压力倍增,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有不对立即下令封锁酒楼上下不可出入,无人再敢饮一滴水。
刚站到东厨门口就让人两眼一黑,可谓乱中有序。
拥挤的屋内放着四处移位的柜椅,强行熄灭的灶火熏烟袅袅,刚拍晕的鱼又在乱跳,锅里留着正在翻炒的菜,水池堆着锅碗瓢盆。事发突然,以至于忙碌的后厨也是戛然而止。但最惹眼的是本就不宽敞的屋子,却在灶台旁空出了一片。
“汤在哪?”
“您看,”掌柜忙揭开炉子上的锅盖,舀了一勺,确实粉质细腻没有颗粒。
朗月和文镜凑在窗台上观望,锅里的和其他食客的,皆无异常,但鸡吃下胡茂碗中的残羹没多久便呜呼了,这样看,凶手就是单单下在了胡茂碗里,她挑挑眉,低声对文镜道:“他们该查送汤的跑堂了。”
隔得远,听不清舒重华他们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只见掌柜突然满脸复杂地冲出,在围观的酒楼伙计中抓了个十几岁的跑堂,拖到舒重华面前。
掌柜捏着跑堂肩膀的手越来越重,粗着脖子对舒重华说道:“这小子是我姑母家的孩子,脾气秉性我清楚,我敢作保。”
舒重华俯视着这个刚好到他肩膀的少年,眼神如利剑般直指,跑堂瞬时满脸混乱和恐慌,摇首咋舌矢口否认。
见他心理如此脆弱,舒重华收回震慑的眼神道:“你有没有把汤转交他人?”
跑堂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我送去的,盛好了端过去,直接送到他们那,我刚放下汤,还没把劝告的话念完就被赶出来,别的什么都没做。”
舒重华的视线又落回这锅汤,突然瞥见炉子旁边的空地,推想片刻,按照动作习惯,这空出来的位置应原是张桌子才对,酒桌上不止一人饮酒,需要的醒酒汤也不止一碗,摆好碗再一一盛汤,这样更安全且节省时间。
他指了指炉子旁的空位,“这原本是不是有张桌子?”
“是放了个......”掌柜环顾一圈,指向灶台下风箱旁的高凳,“怎么跑那了?是那个,高度正好和炉子一般高的凳子。”
舒重华早就对屋内布局感到奇怪了,问道:“你这里是要重新整修?怎么这么乱。”
“是啊,那边腾出来的位置准备打个亮格柜,你看,风箱也老了,我还特意请了几个缘木坊的师傅来量尺寸,方才我还在这给他们掌灯......”掌柜突然顿住,和舒重华对上了视线。
舒重华的心猛然揪紧,看向跑堂:“汤可曾离开过你的视线,当时有没有人靠近你?”
他点头如捣蒜,“对,有个木匠,他当时想要我托盘下的凳子。”
“现在人在哪?”
雨势渐弱,屋檐落下串串雨滴,此时已将近二更天。
越入夜,天越凉,一阵湿冷的晚风送入酒楼客堂,整个香满楼的人都被捕快赶到了这,寒意悄然渗入让人不自觉裹紧衣衫,嘈杂的人群中,一只粗糙的手偷偷抹了一把颈后薄汗。
一名捕快上前回话:“现在人都在客堂,一个都没放走。”
舒重华吸了口气,攥紧拳头,哪有大晚上来量尺寸的,凶手就在眼前,甚至方才来时还与之擦肩而过。一张张脸在他脑海中浮现,一个个子不高但体型健壮,皮肤黝黑布满沟壑的轮廓在眼前重映,那人缩在他人身后,经过时的眼神飘忽闪躲,不是畏威,而是心虚。
他轻轻吐了口气,即刻放出逮捕命令。
香满楼的客堂内,私语声渐大,气氛从好奇**逐渐化生为忧虑害怕,都忍不住偷偷张望,可能凶手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