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池跟人打架了。
沈星漫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从宿舍床下来,拿起了大衣。
宿舍门紧闭着,能听到外头风雪呼啸的声音。
今年北京下了大雪,这才一月份,临近寒假,八九点钟的时候气象局已经发布了暴雪红色预警。
“漫漫,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隔壁床的宁柔掀开帘子,看到沈星漫正穿上大衣,将头发从衣服撩起,宁柔仿佛能猜到是因为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下这么大的雪,他还让你出去?”
宁柔压低声音,窸窸窣窣要下床。
周屿池性格乖张,但打架这事还是头一回发生,毕竟周公子的名声在清北不是白叫的,没人敢和周屿池发生冲突。
什么事能让周公子拳脚相向?都进警局了?
不等宁柔再说些什么,沈星漫拿了手机和伞:“我去去就回。”
这个时间点网约车很难打,沈星漫站在风雪里等着半个多小时。
出门着急只穿了一件外套,冻得双手通红,脑袋也被风雪吹得有点疼,伞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她抖了抖伞面,雪扑簌簌落下。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前面排队的还有十几位。
沈星漫眼神暗了暗,收起手机,刚要往前走一段路去打出租车。
一台黑色红旗,从学校大门缓缓驶出。
车停在了她面前。
沈星漫一怔,站定脚步,看到后排车窗降下。
车内光线昏暗,沈星漫看不太清男人的样貌,只听到低沉磁性而又熟悉的嗓音响起:“这么晚了去哪?”
沈星漫听到这个声音,怔了一下,因为在风雪中站了太久,大脑有些宕机。
后知后觉才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沈星漫在大一入学那会见过周京臣一次。
他是清北前几届的优秀毕业生,从美国硕博连读提前毕业回国,白手起家涉足新能源科技医疗产业,公司去年在港股上市,完成几轮天使投资,市值百亿,也是北京出了名的现金流大佬。
那会周京臣的出现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清北的学校全都到齐了,隔壁几所学校的学生也都跑过来,有年轻小姑娘,也有崇拜周京臣的年轻男孩。
场面堪比追星现场。
沈星漫只远远看了周京臣一眼。
他和她小时候看到的他完全不一样了。
从小到大,周京臣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出众,优秀,一米九的身高随便站在那都极其吸睛。
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只听到这个嗓音,沈星漫就能一下认出是他,就连这副温柔嗓音也极具辨识度。
沈星漫正思索着如何叫他,车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先上车,外面冷。”
沈星漫犹豫了一下,凌晨时分,陌生男人,如果换做别的男人,她是不会上车的,可他是周京臣。
“谢谢。”
沈星漫坐上车,温暖袭来,车门关上的瞬间,逼仄的车厢内,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淡淡的暖檀,很像寺庙里的香火气息,极具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么晚了去哪。”
周京臣的嗓音就在耳边,如此不真实。
沈星漫不受控制的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光线不太明亮,男人侧颜流畅笔挺,周屿池和周京臣的爷爷是德国人,两个男人都遗传了混血基因,眉眼深邃,尤其是周京臣,临近三十的男人,英俊成熟,浑身充斥着成熟男人的性感气质。
沈星漫两只手不由自主地交握在一起,咽了咽唾沫,垂眸整理了一下紊乱的呼吸,才用稍微平和的口吻道:“屿池跟人打架了,现在警局。”
车厢像是按下了静音键,身侧男人的呼吸沉了沉,因为气氛静谧,沈星漫肉眼能听到周京臣的呼吸加重了。
是因为周屿池跟别人打架了,才这么生气吧?
“漫漫为了他,半夜跑出来,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呢?”
周京臣嗓音慵懒温和,宛若夕阳下的大海,眷恋温柔,却隐藏着离岸流,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
沈星漫像是受训的小辈,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腿上,乖乖的,“京臣哥,我包里放着防狼喷雾呢。”
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沈星漫喊过他几次‘哥’,比周屿池喊他的‘哥’的次数还要多点。
周京臣盯着她几秒,眼神沉浮,薄唇翕动,吩咐司机:“老李,走吧。”
红旗一路畅通无阻,这个时间的北京道路上车流稀少,因为降雪量太大的缘故,半个小时才抵达了警局。
车刚停稳,沈星漫推门下来,因为走得着急,差点被绊倒。
进了警局,就看到周屿池敞开两条长腿,姿态散漫的坐在一张沙发上,手里玩着一把折叠小刀,他身上挂了彩,对面坐着一个脸肿的像猪头,青紫一片的男生。
周屿池和周京臣一个爹生的,周京臣当年在清北就是当之无愧的校草,周屿池自然不会逊色,灯光照下来,周屿池眉眼恣意,比起周京臣的温和深沉,周屿池眉眼五官充满了独属于少年的戾气。
沈星漫走上前,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完全没注意到他怀里还搂着一个小姑娘。
“怎么跟人打架了?”
沈星漫说完话,才看到了周屿池怀里搂着的女生。
女生和周屿池穿了同一件款式的毛呢外套,甚至里面的打底衫也是同一个款式,饶是沈星漫再瞎,也能看得出来。
这是情侣装。
周屿池散漫抬眸,怀里搂着的女生,比周屿池先一步看到了沈星漫。
女生眉心狠狠一拧,盯着沈星漫的脸,仿佛看到了什么深恶痛绝的人,“沈星漫?!”
沈星漫一怔,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很快,调整了思绪。
沈星漫站直身体,只是看着周屿池,“因为什么打架了?”
周屿池姿态闲散,漫不经心嗤笑一声,“你管得着吗,沈星漫?帮我交钱,我要走了。”
他态度一直都是这么恶劣,倒不是对她这样,周屿池对谁都这样,哪怕是周父周母和周爷爷。
坐在周屿池对面那个脸被打的像猪头的男生,看了一眼沈星漫,讥嘲笑出声:“周屿池,你脚踏两只船?还有脸骂我?”
男生朝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虽然脸被打肿了,看身材和衣品,应该是隔壁美院的学生。
“你再说一个字呢?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周屿池啪的打开折叠小刀,眼神阴恻的盯了那男生一眼,男生立刻收声,扭头看向沈星漫。
“你就是那个姓沈的是吧?他们都说你是周屿池的舔狗,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男神动手打了我,赔我十万,这事就了解了。”
也许是因为将周屿池的仇恨转移到沈星漫身上,男生说的话刻薄毫不留情,沈星漫身形一僵。
周屿池怀里的乔漫也难掩眸中的讥诮,“啊?哈哈哈!沈星漫,这么多年没见,你给我男朋友当舔狗呢?舔了多久了?”
沈星漫脸上的血色一寸寸消失,她看向了周屿池,他只是垂眸玩着手里的小刀,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不等乔漫再说些什么,那男生又开口了,“五十步笑一百步?乔漫你这个臭**,闭嘴吧,背着我勾搭上周屿池,真有你的。”
乔漫被这么一呛,心虚缩起脖子不再吱声。
沈星漫等了几秒,没看到周屿池的反应,她扬唇淡淡自嘲一笑,心底有什么熄灭了。
“好,我给你十万,签了和解书,这件事就结束了。”
前几天周屿池和周爷爷大吵一架,把周爷爷气的住进了医院,被家里人断了生活费,周屿池身边的富二代都是狐朋狗友,出了事他只能打给沈星漫。
沈星漫掏出手机,“微信。”
男生怔了一下,盯着沈星漫看了几眼,“真够舔的,你男神搂着别的女人,你还能给他花十万块?沈星漫是吧?你不如考虑跟了我……”
旁边周屿池的那群狐朋狗友,发出阵阵讥笑,“嫂子真痴情啊!”
‘嫂子’是他们这群人对沈星漫的戏称。
沈星漫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扫了男生的微信付款码,输入密码,将钱转过去后,她收起手机,淡淡道:“你也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先考虑怎么摘掉头上的绿帽子吧。”
男生本就青紫交织的脸,显得更难看了,“嘴巴这么厉害,还给周屿池当舔狗,真是病得不轻。”
是啊,她真是病得不轻。
沈星漫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出门着急穿的少,冻了半个多小时,已经开始低烧了,额头烫的厉害。
周屿池很少和人打架,没人敢惹他,他也很少会因为什么跟别人动手,他得到的太多,几乎很少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情绪。
她没想到周屿池第一次动怒跟别人打架是因为一个女人,还是乔漫。
乔漫紧搂着周屿池的手臂,撒娇的晃了晃,“屿池,沈星漫真是你的舔狗呀?”
沈星漫注视着周屿池,握着手里的那只手,微微发紧。
周屿池散漫的瞟了一眼沈星漫,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说呢?哪个女人会凌晨从学校跑出来,给我交保释金?”
乔漫勾唇一笑,抱着周屿池,挑衅般冲着沈星漫扬了扬下巴,“沈星漫,你真**。”
周屿池听着,毫无表示。
就连周围起哄的狐朋狗友,都觉得乔漫骂的有些过分了,咳嗽了几声提醒。
一秒,两秒,三秒。
周屿池始终没有帮她说话。
沈星漫缓缓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周屿池,没有下次了。”
沈星漫转身往外走,倏地,周屿池心口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抓住了她手腕,“沈星漫?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沈星漫甩开了他的手,动作干脆利落,“周屿池,我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朋友也别做了。”
周屿池眼神一阴,盯着沈星漫几秒,突然扯动唇角,低低嗤笑了声,“好,你说的,快滚吧,正好我也不想看到你了,乔漫说的不错,你和你妈就是……”
“啪!”
手起手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沈星漫甩了周屿池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警局。
旁边的几个狐朋狗友看呆了,被周屿池殴打的那个男生看到这一幕,呆了呆,竖起大拇指,“帅!”
沈星漫甩了甩发麻的手,“周屿池,这是你欠我的。”
她转身走了,警局外风雪簌簌,她走出门的那一刻,发间迅速落了一层薄雪,她离开的脚步如此决绝。
跟真的似的……
沈星漫离不开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闹一闹脾气,过几天她就自己哄好自己又乖乖回来了。
周屿池压下心头闪过的一丝紧张慌乱,抬起手抚了抚脸颊,顶了顶腮,嘴里一片血腥味,沈星漫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度,打得他半边脸胀痛发麻。
“周公子,不追呀?等会追不回来了!沈星漫好歹也是清北的校花。”
“追什么?你第一天认识沈星漫?看着吧!没几天她又屁颠屁颠回来了!”
周围一群人哄笑,周屿池收起折叠小刀,搂过乔漫,“走了!”
一群人往外走的时候,恰好看到那台红旗汽车驶离,有个眼尖的富二代咦了一声,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车牌号,“周公子,那不是你哥的车吗?”
周屿池顺着视线看去,红旗汽车尾巴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他环顾一周,没看到沈星漫的人。
这个点了,这么容易打车?
“咝——”
折叠小刀划破了手掌心,瞬间渗出一串血珠子。
“屿池!你受伤了!”乔漫在一旁惊呼,连忙拿出纸巾捂住他伤口。
周屿池盯着血红的手掌心,脸色阴恻,半晌攥起拳头,抄兜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