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寿安郡主折腾了一夜,红疹终于见下。
爱女受此横罪,瑞王动不了我爹,就把气都撒在了宋薇华身上。
寻常人冲撞了皇室,损害了郡主玉体,免不了一死。
但我爹还是有些长袖善舞在身上的,他带着宋瑄,携厚礼向郡主、王爷赔罪,甚至寻来了一颗难得一见的海外明珠,讨得郡主欢心。
终是让郡主松了口,免了宋薇华的死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室威严岂容冒犯。
宋薇华即将被送往专门关押犯事官眷的内狱。
移送之前,我特意去看了她。
宋薇华从牢房里猛地站起来,紧紧地攥住栅栏,目眦欲裂。
“姐姐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是你害我!是你害我!你故意让我听到世子喜爱芍药,故意不去寿宴!这一切都是圈套!”她对着我张牙舞爪,凄厉喊叫。
“你如今才明白,未免有些晚了。”
“若不是你自己贪心不足,又怎么会落进别人的陷阱里呢。”
凑进牢房,狱卒将她牢牢地按住。
我贴在她耳边,语气冰凉,“我幼弟的小厮说,出事之前,他喝了一杯你递过去的茶水。他素来有礼,即使再不喜你,也不会拒绝一杯你亲自端来的茶。”
宋薇华忽然瞪大双目,神情尽是惊恐,“你都知道了......”
惊恐过后,她又狂笑起来,“知道了又怎样呢?他不还是死了!”
“你不知道吧,他喝了药还不肯倒下,死死捏着一块羊脂玉佩!可惜了,那么好的雕工,被我一脚给踩碎了!我们把他送到青楼里,最低贱,最廉价的窑姐儿床上!哈哈哈哈哈哈,奉京才子!少年神童!那又怎样!还不是力竭而亡!哈哈哈哈!死后污名!遗臭万年!”
“还有你,宋锦华,我一直都看你不顺眼!你自诩端庄高贵,却不肯在别人羞辱我的时候出言相助!我刚到奉京,明明都那么小心,那么谦卑了。”
她笑着笑着,眼中却落下大颗泪珠。
“她们还是对我处处刁难,仅仅是因为...仅仅是因为...我和母亲...来自银州......”
“哈哈哈哈...”她痛快地笑着,脏污的脸上布满了泪痕,打湿了囚衣。
“可是明明,我娘才是爹爹的发妻。我娘才是媒聘俱全,上了族谱的正头娘子啊!”
“若是没有你们,我就是堂堂正正地嫡长女,我娘是堂堂正正地尚书夫人!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啊......”
她看向牢房里那扇高高在上的透光小窗,从声嘶力竭到哽咽难言。
18
看着她口出狂言,我举起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她脸上。
“你给我听好了。”
“若是没有我娘,没有我外公,爹爹就会跟从前无数个普普通通的状元一样,在翰林院做一名小小的修撰。一辈子蝇营狗苟,也不一定熬得到三品大员!”
“是我外公,牺牲自己的半生清名,给他的女婿铺了路,爹爹才会有今天的成就。”
“你们凭什么,把靠着我母家得来的荣耀,恬不知耻地据为己有!”
我的音调陡然变高,胸腔剧烈起伏,“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害死我母亲和幼弟,还能心安理得的安坐高堂!”
我字字诛心,她吓得呆住。
出走出监牢时,外面下起了小雨。
细雨如丝,落在脸上,好像娘亲拿着流苏步摇在逗午睡的我起床。
我眼中噙出湿意,“娘,女儿好想你,就快来陪您了。”
宋薇华最后被牢牢捆住,装进了一辆灰棚马车。
马车在泥泞中行驶,驶向了京郊的內狱。
她不知道,等在那里的是更深的地狱。
内狱的狱卒已经被我打点好了,她们会“好好”招待她的。
我差人把宋薇华下大牢进内狱的事情告诉了许氏。
听说,她有些疯了。
可是,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19
幼弟死后,宋瑄成了府上唯一的男丁。
估计是觉得偌大家业将来都由他来继承,这些日子过的很是威风。
国子监课业繁重,他却三天两日的逃课。
偶然在府中遇见,他一身酒气与脂粉香,眉目舒展,神情倨傲。
与当初那个跟在幼弟身后,阴郁消瘦的少年判若两人。
看来许氏和宋薇华的相继出事,都没能让他提起警醒。
又或许是没有许氏在旁约束,他终于可以丢下讨厌的学业。
甩开国子监里那些嘲笑的目光,甩开那些质疑他血脉不纯,嘲讽他母亲通奸的声音。
二门外,宋瑄带着小厮正准备去找那些狐朋狗友,赴下一场花酒宴席。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极为不愿吐出一声“二姐”。
我恶心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捏紧了拳头,加快脚步。
宋瑄见我看都没看他一眼,从背后冷哼一声,“装什么清高!等我继承了家业,把你许给那肥头大耳的商户老翁!”
墨儿在身边愤愤地啐了一口,我却松开拳头,笑了。
20
宋瑄近来花钱如流水。
厚厚的账单送过来,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墨儿,把钱付了,账单给爹爹送一份儿过去。”
安远侯府的三妹妹约我如意楼一叙。
我进了包厢,发现安远侯世子也在,他屏退左右,沉声说,小舅舅叛国之事起源于一封书信。
一封他和敌国将领密谋军事布防的书信,藏在舅舅书案的暗格之中。
世子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几番周折,从刑部调出了当年的那封物证密信。
泛黄的信纸展开,看着上面的字迹,我如遭雷劈。
僵着双手,呆呆地立在原地,看了又看,摩挲了很多遍。
这字迹虽与舅舅像了九成,可每个钩笔提起的弧度,她却觉得无比熟悉。
和她自小临摹的字帖如出一辙。
一切想不通的地方都有了缘由。
茫然地回到家里,炎炎夏日,我明明身处卧房却如坠冰窟,透骨生寒。
外头丫鬟来禀,三**的乳娘求见。
三**?
哦,许氏的小女儿。
乳娘跪在地上,说三**哭闹不止,浑身发烫,吃不下奶,求我为她请个大夫。
我原想着,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犹豫许久,却还是在乳娘绝望地走出院门时,叫住了她。
没过几天,丫鬟说三**病已大好,乳娘抱着三**来请安。
小小的婴儿躺在襁褓里,睁大眼睛吐着泡泡。
我伸手戳她的脸蛋,她没哭,还咧开小嘴,笑了。
让我想起幼弟出生那年,我懵懂地看着娘亲怀里的奶团子。
娘亲让我摸摸他,我伸出手指碰了碰他娇嫩的脸蛋。
他没哭,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心里忽然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生出芽来。
稚子何辜?
乳娘带着小璃华在隔壁院子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