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破晓前死去 第24章

和贾楠白鸽一样,**的父母也曾经是八陵县水泥厂的职工。

但职工和职工不一样,贾、白两家的大人都是普通职工,**的父亲是工会主席。当年水泥厂改制,厂里的几百号员工谁下岗谁留下,都是他和厂长一起定的。

有这样的条件,**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因为条件比其他同学好,她乐得把家里吃不完的糖果零食拿出来跟大家分。因为出手大方,她身边永远围绕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同学,有男也有女。

但那里面从来就没有白鸽,**看不上她。

“谁会记得白鸽啊?又黄又瘦一根豆芽菜,学习也不好,要不是她三年级砸到手,我压根都不记得班里有这么一号人。”

第一波牛肉已经烤得焦黄变色,卷着边滋滋冒油。**喝了口芒果汁,懒洋洋地看了李建业一眼。

对方立刻抄起公筷去夹肉,筷头刚伸过去,铁板中央那块最好的牛里脊就被另一双筷子抄走了。

对方立刻抄起公筷去夹肉,筷头刚伸过去,铁板中央那块最好的牛里脊就被另一双筷子抄走了。

“吃。”方芳芳把肉放在贾楠碟子里,还贴心地帮她蘸上干料。

“哦。”贾楠两口咽下去,接过大麦茶猛灌:“咳咳,我不要干料。**你继续说啊。”

看着起身去拿酱料的方芳芳,**硬生生把一句难听话嚼成八瓣咽了下去。等那句话重新组织好再说出来就换了个味儿:“想不到啊,你会有这么好的朋友。”

“朋友”字咬得很重,连李建功都听出了不对。

他是来活跃气氛的,当然不会让气氛尴尬。于是一个劲地往**盘子里夹肉:“嗐,这年头,谁还没两三个交情好的。要不然怎么行走江湖啊,对吧?”

“是啊。这一点我体会最深。”**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肉,像是不知道应该先吃哪一块。

很快,她就恢复了那副目空一切的气势,懒洋洋地夹起一颗黄豆。

“说回白鸽。那豆芽菜直到小学毕业都没什么朋友,这你记得吧?哦不对,你们俩好像和她走得还挺近。”

“说回白鸽。那豆芽菜直到小学毕业都没什么朋友,这你记得吧?哦不对,你们俩好像和她走得还挺近。”

正烤肉的李建业侧头躲避着腾起的白烟:“不怎么记得了。我那会儿就顾着玩,女生里面就记得贾楠和你。”

贾楠学习很好,**人缘不错。而白鸽一个都不占,在班里就是个小透明。

可就这么一个默默无闻六年的人,在小学毕业升初中的考试中一举夺得了全校第一。那一年的水泥厂子弟小学,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八陵县四中。

当年成绩一出,大家都很惊讶。不过那时贾楠的父亲已经下岗,打算举家去宋城发展,整个暑假她都在忙搬家的事,直到最后离开都没来得及恭喜白鸽。

“就算你不搬家也见不着她,一考完试她就回芝麻镇老家了。整个暑假都不在厂里。”**嗤之以鼻。

那年她考得很差,按理说只能上个八陵县最一般的初中。还好她父亲能量大,托人在宋城找了一所新开的私立初中,顺利把女儿送了进去。

94年的时候,民办初中还被称为“贵族学校”。**那所学校光学费就好几千,这跟公办初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94年的时候,民办初中还被称为“贵族学校”。**那所学校光学费就好几千,这跟公办初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然,学校的条件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校服是西装短裙三件套,学校里有各种社团,每周都有音乐会、歌舞剧,主打一个快乐教育,素质为主,应试为辅。初中那三年是**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可没人告诉她,想要快乐教育就必须有充足的物质基础打底。

初三那年,中招考试如期而至。**这才发现,除了她,其他同学都早早的找好了退路,要么给找了高昂家教恶补文化课,要么初中毕业就安排出国。只有她什么准备都没有。

**还以为父亲还会给她包办一切。谁知水泥厂改制之后经济效益一落千丈,当年出门就有专车的父亲,如今连工资都要发不下来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参加中招考试。不出意外考得稀烂,七门课考了200分出头。

贾楠低头喝水,她和**同一年考试,她考了590分。

“后来我就上了个中专,在中岳县。学校烂,县城也烂,啥都没有!”**的筷子愤愤地戳着香菇。

“后来我就上了个中专,在中岳县。学校烂,县城也烂,啥都没有!”**的筷子愤愤地戳着香菇。

眼看那香菇要被戳成个筛子,她忽然停了手,甜甜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在那个破中专里遇见白鸽了。你们知道吗,白鸽考了600多分。600多分啊,不照样和我一样读了个中专吗?”

这才叫公平。

在知道白鸽的分数之后,**觉得万分解气,就算她是重点初中毕业又怎么样?努力了三年,最后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殊途同归。

这不公平。

贾楠放下筷子。被家人忽视,被同学排挤,那么努力拼搏了三年,拿着600多的高分却没能进入高中。这不公平。

“我问她怎么会来上这个破学校,她说家里不愿意再供她读书了。高中读完还得上大学,他们家不想在她身上花钱了,让她中专毕业就赶紧工作。”

“那她中专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和刘舸又是怎么认识的?”

终于说到了重点,也戳到了**的痛点。

终于说到了重点,也戳到了**的痛点。

她的鼻翼忽闪几下,沾了油污的红唇慢慢咧开,吐出三个字:“公交车。”

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充满了恶毒的意味,贾楠和方芳芳还没反应过来,李建业已经开始咳嗽了。

“咳咳,吃饭吃饭,肉都烤焦了。”

看到他这个反应,贾楠恍然大悟:“你是说白鸽在中专的时候……”

“用你们的书面用语叫滥交。”**鄙夷地看了抓耳挠腮想缓解气氛的李建业一眼:“装什么呀,你们男人会不知道公交车什么意思?给钱就能上,就是这个意思。”

初中学霸,中专交际花。这个跨度太大了,贾楠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旁边的方芳芳仰头灌了半杯啤酒,闷闷地吐出一句:“可以理解。”

一个女生想通过学习改变命运,拼命努力了三年,却被家里人一句轻飘飘的“你还有个弟弟”推到了谷底,这种落差任谁都很难面对吧。

所以白鸽开始自暴自弃。她不再学习,逃课、喝酒、打架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她的衣服越穿越短,妆越画越浓。

“不对啊,她家给她生活费很少,买衣服化妆品的钱从哪来?”

**耸肩:“一开始她是花自己的钱,其实也没多少,就三百块而已,谁知道她哪里弄来的。后来她搭上了刘舸,就花那个傻子的钱了呗。”

三百块,贾楠想起了陈老师。当时陈老师可怜白鸽,曾经给了她三百块钱让她拿回去交给家长。

看起来白鸽把钱扣下了,上中专之后做了自己的第一笔置装费。

“那她和刘舸是怎么开始的?”

**猛吸了一口果汁,愤愤地瞪了贾楠一眼:“刘舸就是个傻瓜!”

其实最早看上刘舸的是**。

多年优渥的生活让**锻炼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她能通过别人的穿着和举止判断出对方的家境状况。在中专报道那天,她第一次看到刘舸就知道,这个人家里一定有钱。

多年优渥的生活让**锻炼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她能通过别人的穿着和举止判断出对方的家境状况。在中专报道那天,她第一次看到刘舸就知道,这个人家里一定有钱。

开学那天,作为新生的一员,刘舸却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分班站队。

在校领导开大会迎接新生时,他一直斜倚在主席台边的阳伞下打游戏。阳光很强,操场被一片雪白,这刺眼的反光却丝毫遮不住阳伞下的那双白色运动鞋。

“我一眼就看出那是耐克。97年能穿耐克的,最起码也是和我初中同学一个水平。”

后来**才知道,刘舸的父亲是那所中专的招生办主任。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些渊源,初中时,刘舸曾经在八陵县借读过两年。

刘舸出手很大方,经常请**她们寝室的人吃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追求**,没想到他的目的居然是住在**下铺的白鸽。

假如**是一朵被牛奶浇灌长大的玫瑰花,白鸽就是水沟边突然绽放的马蹄莲。玫瑰娇艳,马蹄莲寡淡,可那种一夜盛放的勃勃生机却更惹人注意。

**也没有想到,小学那么不起眼的白鸽到了中专时期居然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她什么社团都参加,话剧社舞蹈社,但凡能出风头的她都要掺和一下。因为刘舸帮忙,她还加入了学生会。跳个舞她要站中间,演个话剧也要挑女一号。偏偏还有那么多笨蛋男生买她的帐!”

开学没多久,话剧社排演《白雪公主》现代版,白鸽演的是恶毒王后,**演了女一号白雪公主。

本以为这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谁知道她在前面卖力的表演了一整晚,都比不上白鸽在舞台上出现的那五分钟。

那场戏是恶毒王后和猎人商量怎么杀掉白雪公主。白鸽头戴王冠,高挑的身材裹着一袭黑色亮片长裙,缓步走上舞台。

观众席鸦雀无声。人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纤细的黑色身影在舞台上转过身,纤细的身子拗成一道危险的曲线,戴着黑丝绒手套握着一柄长长的琥珀色烟嘴。

她吸了口烟,长长的睫毛倏忽一撩,袅袅白烟自血色红唇中缭绕而出。

皇后说:“谁能替我杀了她?”

白鸽说:“谁能替我杀了他?”

白鸽说:“谁能替我杀了他?”

台下的刘舸转过头,目光穿越人群,落在那个傻子一样张大嘴巴的男生脸上。

那是朱建华。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干瘪的白鸽居然变得这么漂亮,这么妩媚。朱建华决定追她,要是对方不同意他就用强。反正女人都一样,到手一次就会对男人死心塌地。

从那之后,朱建华开始频频接近白鸽,那张照片就是在舞台剧之后不久拍的。**证实,被撕掉的那半拉照片里就有刘舸。

“朱建华不知道刘舸也喜欢白鸽吗?”

这俩人初中时就认识,朱建华还是占了刘舸父亲的光才有学上,他再怎么混也不敢动刘舸看上的人吧?

**冷笑:“这就是白鸽的高明之处了,明明她和刘舸认识却非要装陌生人。男人都是贱皮子,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白鸽不允许,刘舸也不敢说破。只有朱建华那个笨蛋,天天没眼色撵在白鸽后头跑。”

因此才惹恼了刘舸吗?

贾楠暗忖,是因为恼怒朱建华觊觎白鸽,所以才动手杀了他吗?

可惜,**的下一句话打破了贾楠的猜测。

“朱建华要是他能正常一点好好追,说不定白鸽就被他拿下了。刘舸也就能收心跟我在一起了,可那个笨蛋,不知道在哪惹了一身花柳病。开学不到半年,他就烂得没法上学,回老家喝药死了。”

花柳病?

在座仨人都呆住了,这事他们从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