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奶奶摔摔打打,指桑骂魁说我是白眼狼,一个学期不给家里打电话。
爸爸也没个好脸:“除了讨债什么都不会,还是早点出去打工的好。”
我看见他们就烦,张嘴就要怼。
妈妈拉住我的衣角,取了些东西,直接又换上了鞋:
“乔乔就剩半年中考了,我准备去学校附近租房子陪她,上班也方便。”
用如今的话讲,这叫分居。
但在奶奶耳朵里,这叫造反。
“我们老罗家花一万娶的媳妇,居然想跑?你挣了点钱,翅膀硬了是吧?”
她得意洋洋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
妈妈一愣,慌忙打开行李里的信封,只看见几张草纸,脸瞬间煞白:“你把钱还给我!”
奶奶梗着脖子气人:
“钱是在我老罗家地界找到的,就是老罗家的!别以为藏在褥子里我就找不到了!”
她当着妈妈的面撕碎了户口本:
“蔡福娣!我告诉你,生不出孙子,你死都别想爬出我家!”
奶奶张牙舞爪冲上来抢妈妈手里的行李包。
脆弱的布料在拉扯间支离破碎,衣服生活用品撒了一地。
奶奶还指使爸爸找绳子绑住妈妈。
我一头撞过去,直接撞倒了她。
爸爸吓得赶忙去扶,我拉住妈妈就往外跑。
混乱间,妈妈跑丢了一只鞋。
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上,脚指头冻得通红。
可我们不敢停下来。
仿佛一秒的迟疑,都会把我们拽回永无止境的绝望。
那一晚,老板娘收留了我们,但她也有难处:
“福娣,店里就这么个情况,你带着孩子住这儿,终究不是办法。”
她拿出三百块钱塞给妈妈:“先预支你半个月工资,好歹先找个地方住。”
妈妈千恩万谢,用这钱租了个半地下室。
屋子里很暗,每天只有一点阳光洒进来,暖气不热,说话都能看到哈气,晚上我和妈妈要抱着好几个热水袋才能入睡。
可不管条件多差,我们都是笑着的。
能走出那个家,日子再难,都值得庆幸。
临近年关,我终于知道妈妈说离婚有眉目什么意思了。
一个也住在小区的同学告诉我,爸爸貌似和开小卖部的张春花好上了。
他有天去小卖部买汽水,看到爸爸在拉张春花的手。
还有老太太看到爸爸半夜偷偷敲开了张春花的门儿,在小区里一顿宣传,如今已是人尽皆知。
我忙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了妈妈。
妈妈表情严肃:“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听过就算了,别影响你学习。”
她还说,她等的就是爸爸和张春花的事情发酵。
张春花是爸爸的初中同学,离婚好几年了,人珠圆玉润,挺漂亮。
上一世,妈妈就发现张春花喜欢隔三差五叫爸爸帮忙搬东西,总是眉来眼去。
所以现在,她给他们留足了空间时间。
她已经打听好了,如果爸爸是婚姻里的过失方,对她争取我的抚养权,大有好处。
我耐心等待着妈妈搜集证据,攒钱打官司,完全没想到,事情如此出乎意料。
腊月二十八,妈妈正在老板娘店里忙碌。
奶奶领着张春花找上门来。
奶奶在众目睽睽之下,理直气壮叉着腰说:
“蔡福娣,跟我儿子离婚!你不生儿子,有人给爱国生!”
老板娘脾气冲,上去就要跟奶奶理论。
妈妈拉住她,摇了摇头,只说:“离婚可以,但乔乔要跟我。”
奶奶勃然大怒:
“放屁!罗乔姓罗,这辈子都是罗家的人!打工挣的钱是罗家的,嫁人收的彩礼也是罗家的!”
“你们给我评评理啊!这农村娘们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有了外心不着家,不伺候婆婆丈夫,还要带走孩子,简直丧尽天良!”
店里的客人议论纷纷。
妈妈瞥了眼张春花微微隆起的小腹,抬高声音:
“少说三个月了吧。”
张春花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妈妈接着道:
“老太太,你急着来找我,是想让我退出,给你未来孙子腾地方吧?”
“但我告诉你,你不让乔乔跟我,我就占着茅坑不拉屎,你死都别想抱孙子。”
奶奶气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嚎。
爸爸下班闻讯赶来,当着众人的面,一顿表演:
“妈!是我不孝,对不起你啊!蔡福娣!你个天打雷劈的,看你把妈气成什么样了?”
张春花哭的期期艾艾:
“爱国,不然我还是拿掉吧……就当咱俩今生无缘。”
奶奶赶紧蹦着高高阻拦她:
“春花,那可是罗家的孙子,你要把他拿掉了,我死了都没脸见我那苦命的老头子!”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抹黑谩骂,道德绑架,所有招数都试了个遍。
但妈妈就是一口咬定,没我不离婚。
有看客对奶奶喊话:
“老太太,你那么想要孙子,就让孙女跟蔡大姐走嘛,你家掏够抚养费,孩子又不会不认你们!”
听到离婚还要给钱,奶奶作得更厉害了。
妈妈适时告诉她:“只要乔乔跟我,我净身出户,一分抚养费也不要。”
奶奶眼珠转了半天,对孙子的渴望战胜了一切,拉着爸爸低声合计:
“养儿防老,先离了,让春花进门,等乔乔那死丫头到嫁人的岁数,咱们再找由头,给她扣家里。”
感谢奶奶和爸爸是愚蠢又自以为是的法盲。
他们一点头,妈妈隔天就跟爸爸办理了离婚手续。
我抚养权的归属,白纸黑字写在协议书里。
妈妈流下如释重负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