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看到这一幕,以为她在后悔,颇为得意,用施舍的口吻说:
“是你自己不要抚养费的。要是在外面吃不起饭了,我勉为其难,会接济一把的。”
妈妈擦干净眼泪,恨恨朝他啐了一口:
“哪凉快哪待着去吧,谁稀罕你家的馊饭!”
了却一桩心头大事,我学习更有动力了。
中考前的几次模拟考试,都稳列学年第一。
我一刻不敢松懈。
我的目标是省重点实验高中,我想一步一步考出去,带妈妈走向更宽广的天地。
与此同时,张春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找许多人看了,都说像男胎。
奶奶的尾巴翘到了天上去,逢人就说:
“家里少了瘟神就是不一样,春花怀的是男孩儿,爱国工资也涨了两百多,我们家以后都是好日子!”
我中考那几天,正好张春花临盆。
据说她在医院里杀猪一样叫了七个小时,终于生了出来。
奶奶一看真是男孩儿,激动得晕了过去,养了好几天才下床,脚一沾地就张罗起满月酒的事,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大操大办。
她特意跑到老板娘店里去找妈妈。
看见妈妈正在帮老板娘变卖桌椅,嘴咧到了后耳根:
“哎哟哟,这店这么快就倒闭啦!蔡福娣你可真是瘟神啊,走到哪儿,害到哪儿。”
“你看我们爱国一离婚,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你和乔乔一起过来沾沾喜气,吃顿好的,能顶好几天!”
老板娘耐着性子解释说,店不是倒闭,是他们家要搬到南方和女儿团聚,所以盘给了别人。
奶奶啧啧:“就是不开了嘛,还不都一样?”
奶奶真是下血本了,找了个远近闻名的大饭店,开了十桌。
我和妈妈坐到了大姑那桌。
大姑的刻薄嘴脸和奶奶一脉相承,嘲笑道:
“福娣你是真听不出好赖话啊,请你你就来?莫不是你太困难了,包五十块钱就想吃半桌硬菜?”
奶奶原本抱着孩子四处跟人炫耀,听到这边的动静,跑过来,假模假式地劝:
“死丫头,大喜的日子,来的都是客,她们母女也不容易,吃就吃点嘛!都是给金豆积福报。”
大姑翻了个白眼,换个角度戳我们肺管:
“乔乔,中考了吧?成绩出了吗?能上哪个高中啊?”
我笑得勉强:“还行。”
大姑像逮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拔高嗓门:
“哈哈哈,学生说还行,就是没考好,我懂我懂。”
“没关系,有的人就不是学习的料,适合找个厂子上班儿。”
同桌的几个亲戚都幸灾乐祸地捂着嘴笑。
爸爸和张春花也过来了:
“乔乔我可知道,小学一年级,数数都学不明白,急得满嘴起大泡。”
“不过笨就笨吧,你有手有脚,到了工厂认真学,别惹祸,也能凑合混口饭。”
这时,妈妈掏出二手买的破手机:
“乔乔,出成绩了吧,赶紧查查,别错过了。”
其实,成绩已经出好几天了。
这种屁热闹,我和妈妈才懒得凑。
我们,是来打脸的。
一群人跟着起哄,让妈妈开免提。
妈妈表现出紧张的样子,勉为其难打开了。
清亮的电子音报出各科成绩,最终得出577的高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有人先反应过来:“这分都能上省重点实验中学了吧?”
我看了眼大姑:“应该没问题。”
奶奶连连摇头,一个劲儿问是不是算错了。
爸爸也说:
“福娣,你不会是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找人录的吧?”
我被气笑了。
到底是什么爹,不盼着女儿好,只把她往泥里踩。
“没事儿,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和妈妈要搬去省城了。”
一些懂得这个分数含金量的叔叔阿姨凑过来,把我和妈妈团团围住。
“乔乔,你到底怎么学的啊?有没有笔记给我家傻儿子借鉴借鉴?”
“教科书也借给我家复印一下好不好?”
“蔡大姐,你平时都给乔乔吃什么补脑啊?”
……
一时间,没有人再关心爸爸的新儿子到底几根睫毛,尿没尿,拉没拉。
奶奶脸上的笑容逐渐垮掉:
“我们家风水好,基因好,我家金豆一定有更大的出息!”
“女孩儿一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靠不住!”
小金豆突然哭了起来。
大人们围着他一顿手忙脚乱。
我慢悠悠飞出一句:“好奇怪,爸爸和张阿姨都是单眼皮,金豆像双眼皮。”
一群没常识的人不明所以。
只有个伯伯面露疑惑:“金豆的眼睛和爱国不太像……”
奶奶要不是抱着孩子,明显就要飞出去咬人了,喊声差点把房盖掀翻:
“哪里不像!明明跟爱国小时候一模一样!”
“再瞎说,以后别上我家来!”
伯伯连忙改口。
我瞥见,张春花的脸色在暗处变了又变。
如愿上了省重点,我和妈妈准备起搬家的事。
去市场挑选行李箱时,意外撞见了张春花。
她紧拉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往巷子里拖。
男人穿了件笔挺的大衣,看起来像小老板。
我隐约听见他嚷:“谁知道你跟谁生的!反正不是我!”
“你个没良心的,我那个月就跟你们俩……可金豆和他不像!”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我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
“妈妈,我猜的没错吧,只要基因没突变,他俩很难生出双眼皮的孩子。”
为了给他们的生活添点堵,临走前,我偷偷回到小区,用冰棍贿赂了几家的小屁孩儿,让他们满小区唱歌谣。
“单眼皮和单眼皮,大概率是单眼皮,如果生出双眼皮,亲子鉴定来一套。”